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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地在柳城新区,去年新开的楼盘,刚出地面正负零。好几栋楼正同时在以七到九天一层楼的速度向上攀升。
各个工种的农民工加上项目部的工作人员,两万人有余,上下班高峰期人群乌央乌央的,看起来分外壮观。
罗庆北联系的是一个大工头下面的小工头,干钢筋的。刚开始罗章他们没干过,只能帮忙抬钢筋,后来也开始绑扎丝。这就是一个熟能生巧的活,扛得住暴晒就行。
梁、板、柱、墙中就是板筋绑扎难受,一蹲就是一天,刚想起身直起腰喘口气,缓解一下腿部和腰部的胀痛,就见领班的狠狠地瞪着你。市场经济嘛,你少干,他就少挣钱。说是每天十二个小时,经常是从六点干到晚上九点多。
想干干,不想干就滚,后面有的是人!这是工头的原话,他没骗人,工地门口每天都有人过来问,大哥,您这儿用人吗?用人就招呼一声啊,熟手,能吃苦,过年可以不回家!
打架更是家常便饭,几乎每天都有人在工地上开战。跟木工打,跟泥工打,跟水电工打,跟下料的打,除了钢筋工的大工头和小工头,谁都不用鸟他,不行就用拳头说话。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罗家岭这帮人就打出了赫赫威名,不欺负人,但也没人故意招惹。他们不懂什么传承一千多年的赶尸派,但懂打不赢就低头的朴素真理。
当然了,见到白帽子或者红帽子,所有人必须学会低头哈腰,这是常识,工地上最根本的生存之道。
罗庆北常年在外务工,自然懂得这个道理,至于罗章他们,想想赶尸派的开山祖师爷,刚开始不懂赶尸的法门,就是一个夜里背着尸体混口饭吃的下力人。因此,对于赶尸派来说,弯着腰赶路,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饭菜质量很差,里面还有稻谷壳和小石子,但管饱,只要你不怕撑死,随便吃。对于罗章们来说,管饱显然比味道更重要。
综上所述,这是无比美好的工作,唯有一点不太满意,谁都知道,谁也不好意思说出口。
那是个别万恶的工友,竟然带着家属出来干活。
带就带吧,还天天晚上炫耀,恨不能把床板子压塌,考虑过工友们当中大多数右手党的感受吗?也有一些左撇子例外。
工地附近也有很多春风般温暖又壮硕的大姐,全套三十五元人民币。罗庆北去过一次,回来后咂摸着嘴回味了好几天,罗章鼓足勇气,去那条街转了一圈,逃难一样逃了回来,太贵了呀!
忍忍吧,忍字头上一把刀。
也有工地内部工友兼职的,未免惊世骇俗,略过不提。
过了春天是夏天,夏天一过就是秋天,如果把秋天比作一个倾城色,后面必然跟着名叫冬天的登徒子。
大家基本都上了二三百个工,罗章最多,已经突破了三百个工。有时候雨下得太大,工地上会组织避雨,避雨时间不算工,但罗章淋着雨盖钢筋,算工。
工地上基本都是三节一开的时候发钱,就是五月节、八月节、春节和夏季开学季。平时可以借个三十五元钱应急。
五月节、八月节和开学季发一少部分,大年三十之前结清。
“阿章,你在这里干什么呢?”雨幕里罗庆北顶着上衣跑了过来,呲溜一滑,罗庆北单手点地一个后空翻,才勉强稳住身形。
罗章用几大块木板搭了一个a型的防雨棚,自己蹲在里面,啃着一个粽子。“庆北哥,你咋来了哩,工头安排我在这里盖钢筋呢,我寻思着回去也没啥事,做到天黑再回去,不是能多记半个工吗?”
“我问你,五月节开支,你咋不去要钱呢?”罗庆北跑到跟前,也钻了进去。
“上个月打电话问了,齐兰说家里最近不缺钱,我寻思着汇款手续费太贵,村钱又太麻烦,就想着过年时候一起带回去。”
“不行,现在就去找工头要,能要出来多少就要多少!”
“这,早上我说最近不用钱,咋再去问人家要嘛!”
“面子重要还是钱重要?万一,我是说万一到时候工头了春节没钱咋办?”
“不会吧!”罗章一着急,嗖一下站了起来,小棚子瞬间被顶成了几块木板,两个人被天水淋成了雨人。
“不是说万一吗?咱罗家岭又不是邵家人,能掐会算的,未来的事情谁说得清楚。”
罗章稍一思索,觉得庆北哥说得有道理,急忙朝工棚跑去:“对了庆北哥,咱俩一起去吧,你帮我敲敲边鼓。”
“我就不去了,对了,见了工头别说我让你去的。”
“哦,哦!”
罗章深吸一口气,脚尖轻点泥路,飞身向工棚掠去,快跑到的时候,真气一松,深一脚浅一脚的跑了过去。
到了最后,罗章在工友们当中,要出来的钱还是最少的,其一是他脸皮薄,再者就是豁不出去,有些工友为了能提前多要出来一些钱,嘴里让家里的亲属们死了一遍又一遍。这事,罗章干不出来。
家里的母亲、妻子和儿女都是他的心尖尖,谁敢动她们,罗章就敢把自己炼成僵尸跟他玩命!
冬天来了,冬月过去了,腊月来了,空气中开始弥漫着躁动、不安和兴奋。连平时最喜欢摸鱼划水的工友也哼着家乡的小曲,把钢筋玩得像是吃饭的筷子,一把扎丝不到一个小时就能用完。
近了,近了,回家的日子,就在眼前了呀!
所有人见了工头愈加恭敬,恭敬也带着一丝狡黠:“抽烟抽烟,哎呀,今年咋样,不少挣吧。”
老工头不会客气,眼睛一撇,叼着烟让对方点上火,然后没好气地说道:“老子挣多挣少,跟你有鸡毛关系,放心,老子十天八月就要换一个小蜜,能少你那撒核桃俩枣的,靠!”
临时还会加一句:“你这货干活不错,咋样,明年还跟着老子干吧。”
“一定,一定!”
农民工挨了骂,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人家工头啥地位,玩小蜜跟吃饭似的,财大气粗哦,工钱的事看来是稳当啦!
这样的话每个人都会问,甚至天天都要问上一遍,这样的对话就像是治疗心虚与忐忑的灵药,能让自己变得踏实一点。
这是明面上的,暗地里的角力,进入腊月之后更是变得波涛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