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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隔一条马路，江芃芃看到了坐在街边小店吃面的夏长洲。
倘若按照人们对艺术家的刻板印象来判断，夏长洲并不是典型的“艺术家”——
他头发和胡子刮得很干净，看不出一丁点放飞自我的痕迹。上身一件浅褐色汗衫，从领口到胸口的三颗扣子都没扣，下装搭配一条宽腿的花色沙滩短裤，脚上没穿袜子，趿拉着一双包脚趾无后跟的皮质休闲鞋，脚边有两个罩了蓝布的鸟笼。
在旁人眼中，夏长洲是一个悠闲自在的老头儿，随处可见的那种。
就是这样一个看似无害的人，深深地伤害过夏炎川。
“我们换家店，老夏。”江芃芃拉着夏炎川的手，“璐璐姐跟我说过，这附近要建一座科幻主题影视乐园，所以有生意眼光的老板们都提前来蹭热度了。前面那家宇宙弦烧烤我吃过，味道还不错，咱们走吧！”
步子还未迈开，马路对面传来一声呼喊：“川儿，我眼没花吧？怎么你跑北郊来了？”
这声称呼叫得非常亲切。
但江芃芃觉不出夏长洲言语里的感情，她听了只觉得冷。
夏炎川轻轻拥抱她：“芃芃，你留在原地等我，打个招呼我就回来。”
“我跟你一块儿去。”
夏炎川低声问：“他以前话少，见面就想撵我走。现在他老了，喜欢问东问西问长问短，你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江芃芃小声回答：“没事的，老夏。”
两人手牵手，信号灯转绿后通过斑马线。
夏长洲注意到了江芃芃。他什么都没说，一时间只是上上下下地打量这个像从古画中走出来的年轻姑娘。
“川儿，和你朋友坐下，我请你们吃面。”
“不用了，爸。”夏炎川直接拒绝，“我们和您打声招呼就走。”
“急什么，咱父子俩多久没见了？”夏长洲撂下筷子，叫来服务员，“妹子，再上两碗葱油拌面，一大碗一中碗，多加香菜和辣椒！”
“饮料要吗？”服务员问。
“三瓶啤酒，三个杯子。”夏长洲说，“都要冰镇的，不冰我不给钱。”
“好嘞！”服务员应声而去。
夏长洲转过头，端起茶杯啜饮一口。放下杯子，他的目光来回扫视，从夏炎川脸上落到江芃芃脸上。
“她谁呀？你女朋友？”
“江芃芃，我的女朋友。”
夏长洲意味深长地笑笑：“大学生吧？”
夏炎川说：“话题就此打住。我知道您没憋着好话。”
“知父莫若子，知子莫若父。这有什么？找一个比你年轻的伴侣没什么大不了的。”夏长洲面朝江芃芃，“我们川儿是个好男人，四十年等一回，只为等你的出现。”
江芃芃本想叫对方一声伯父，听到这里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由始至终保持沉默，是她最想做的事情。
夏炎川起身离开凳子，顺道提醒：“爸，您把单退掉吧。我们定好了别处的位子，马上就要走，没法陪您喝酒吃面。”
夏长洲拧紧眉头：“一顿饭都不愿意陪我吃？你真是出息了！”
“啤酒来啦！”
服务员上菜的速度，永远比顾客退单的速度要快。
嚓嚓嚓三下，三瓶冰镇啤酒的瓶盖被开瓶器取下，齐刷刷落进桌脚垃圾篓里。
“你们想走也行。”夏长洲面色阴晴不定，“稍微耽误一会儿工夫，象征性地吃几根面，陪我碰个杯喝点酒，这要求不过分吧？”
江芃芃拽一下夏炎川的衣角，示意他坐下。
她接过服务员手中的啤酒瓶，斟满三只玻璃杯，依次摆在三人面前。“夏老师，初次见面，我和您喝一杯。”
不等夏炎川阻拦，江芃芃端着杯子和夏长洲碰杯，一口气喝光杯中啤酒。
“芃芃！”
“别担心我，老夏。”江芃芃再次斟满杯子，“接下来咱俩和夏老师干个杯。”
夏炎川托着她的胳膊，把杯子拿远，搁在邻桌桌面上。
“我跟我爸喝，你千万别再喝了！”
出门前吃的苹果早已消化，此时喝酒是空腹状态，不胜酒力的江芃芃很快被醉意包围。她眼前朦胧不清，戴了眼镜却像是没戴——人也好，车也好，全部变成影影绰绰的一片。
什么时候离开面馆的，她毫无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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