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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至酣时,人的话也就多了,殷梅陪坐在一旁,她实在搞不懂,姑姑为啥要叫张千千二愣子,这货看起来可一点都不楞,硬是把个平日里不拘言笑的殷老头,聊得掏心掏肺,只差没摆上香案,来个磕头拜把子,老头一个劲回头对着殷梅夸:“这后生不错……”
殷梅哭笑不得,真怕她爹又乱点鸳鸯谱,来一句:“值得托付终身。”又要给她定个上门女婿。
张千千在老孟家长大,自然也是有些见识,殷家这种家庭环境,就算多么强大的大丈夫,只怕日子久了,都要熬得戚戚然,不难看出老头郁结于心悲苦的心理,张千千一番知心慰语,老头像开了闸的大坝,尽兴畅所欲言。
当老头再次感慨人世的艰难时,殷梅不失时机地问道:“爹,那个时候,阴山是不是有人家?您是不是也常进山里做活啊?”
这要在平时,这绝对是个敏感话题,殷世昌绝对要吹胡子瞪眼,让她滚一边呆着去的,但今天,他竟然毫不介意,缓缓谈及那尘封已久的往事。
“阴山以前肯定有人家啦,没被封锁前倒是去过大屋村,那些山里人的吃苦精神,我们这些塅里人是不能比的,特别是,反围剿期间,白军特别针对大屋村,还有山区附近的一些村子,进行了严格的经济封锁,完全断绝了盐,药品,粮食,铁等所有重要生活物资的供应,也断绝了山里昂贵木材、茶、油等农产品输出,阻断山里农民一切进款,真是把那些人往死路上逼,你们可知道,人要是不吃盐,那是非常没力气的,而且全身浮肿,为了消灭山里的新生力量,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所以,连我们这些联保内的村子,也在管控范围内,那些年,我们只能凭购买凭单,每人每天只能订购三钱食盐,以三日为限,这样的日子,真是太艰难了。”
张千千一边听着,一边端了酒杯,跟殷老头碰了一个,殷梅手撑着下巴,又问道:
“那山里人后来又是怎么度过来的呢?”
“呵呵,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啊,像我们这里,就算是山里的一个过渡区,虽然禁止山区对外一切经济贸易,但据我所知,还是有些人通融了山外的关系,和白区做交易,他们也不知道那些东西是山里人的,除了食盐弄不到,其它物品想要兑换,冒点险,还是可以的。”
“石桥村有很多人参与吗?”
“怎么可能会有很多人参与,联保连坐制度,一人通匪,十户连坐,多少村子,就是因为这事,一夜之间被屠戮殆尽,而石桥这边,更是人心叵测,只是怀疑有。”
殷世昌虽然有点微醺了,但说到后面的时候,还是尽量压低了声音,三个人像在说悄悄话。
张千千端了酒碗,和殷老头碰了一下道:“老爷子,敬不死明天吧。”
喝了口酒,张千千道:“那时候我也还小,下合镇也悄悄流传着这样的说法,那几年,白区几乎天天杀人,所谓的红区,完全被隔离,那天我们去的西山,就是当时的红区范围。”
“怪不得那个村子那么穷,也看不到青壮年,都是些老人家。”
“青壮年都被抓定了,没跑的都进山了,村子还有人在,已经不错了。”殷老头叹了口气:“这一带,山里哪个地方不是这样。”
“爹,那您和姑姑又是为啥啊?这都好几年没见来往了。”
“也没啥,第一呢是不太平,隔了那么远,关卡太多,再一个是当年老孟家和阴山蓝氏走得太近了,我好心相劝,她只是不听,我是气不过,恨她惹祸上身。”
“就这原因?”
“对,就这原因。”
“那爹爹,这几年姑姑家不是也没啥事吗?会不会是您多虑了呢?”
“没多虑,其中事情的复杂性,你姑姑根本不知道,尽瞎掺和。”
“那你跟姑姑说清楚不就行了吗?而且,这也是出于关心,亲兄妹也不至于闹到不来往的地步。”
“说不清楚的,以后你姑姑会明白的,你在那住了个多月,镇子里都太平吧?你姑家人身体可都好?”
殷梅想也没想道:“挺好的,没啥事,孟海也同我一样高了,很壮实,但性子还是小时候一样,特粘人,客栈的生意也挺好的。”
张千千也赶紧接话道:“是的,客栈没啥事,老爷子您不用担心,我们掌柜的这几年也没啥变化。”
殷梅敏感的觉察到她爹可能掌握着一些阴山的内情,可能当着张千千的面,也不适宜说起,也就将这个话题作罢,难得殷老头今天打开话闸,又对殷老头道:
“爹爹,那个东和村的张叔叔,怎么会认识您呢?”
“哦,当年我和他一起在大屋村做过纸工,他是操帘的大师傅,技术很高,我是搓麻工,干着苦力活,这老张人挺不错的,你怎么跑他家去了?”
“我……我那天路过东和村,在村口碰到他了,问起,他就不让我走了,爹爹,您既然去过大屋村,那山里到底是啥情况,很多人都说,那山里不能进了。”
“我去的时候,山里跟山外没啥区别,就一个村子,生活着三十户人家,都经营着纸槽,比山外人都富裕,后来,时局不好,大多数纸工跟着造反去了,我如果不是这有老有小的拖着,也指不定去了。”
“怪不得说通匪呢,原来真的是造反了。”
“那是纸工造反,成立了工会,来维护自己的劳动权益,而不是大屋村的槽主造反,按阶级来说,槽主属于富商地主,和工会是对立的。”
“那怎么又说他们通匪呢?”
“谁知道后来怎么回事,反正大屋村被屠前几个月,纸工就走没了,所有纸槽都是停产状态。”
殷梅百思不得其解,不由想到了那些神秘的水池,便随口问道:“他们做纸,需要什么原料?要用到水吗?”
“原料是竹麻,当然需要水,就差不多这个季节开始采竹麻,山上的新竹正好开叶到一两枝,砍了,然后截断成几十公分长,放山上阴干,再捆回家,放在池子里用石灰浸泡,浸泡得越久,纸浆越细腻,这里面要十几道工序,可不容易哩。”
“那不是要很多池子来泡这些竹麻了?那山里有那么多开阔地吗?”殷梅终于明白,自己那天晚上住的,就是纸工的工棚,而那些池子,就是浸泡竹麻的石灰池,怪不得热气蒸腾,蓝奇没骗她,掉下去,很容易被灼伤,确实是非常危险的事。
“够的,大屋村只是在外围,地势比较平坦开阔,山里的水又好,村子周边全都是池子的。”
“外围?那大屋山里面您去过吗?”
“没去过,也不是普通人能去得了的,据说有很多人尝试过,但进去的都没见出来,叫阴山,挺贴切的。”
“阴山里是不是有位修行的老神仙?”
“据说是有,我们去山里的时候,也只是听说,倒是蓝世铭经常见到的。”
“他们家是不是真的会一些道术秘法?”
“确实是有些功夫,诶,我说你这妮子,你这去一趟姑姑家回来,怎么对阴山这么感兴趣了?”
殷世昌瞪着殷梅,他这才反应过来不对劲:“关于阴山的任何事情,你个孩子家家的少打听,也不要好奇,阴山只能带来死亡,这十年来,沾上的没有一个例外,以后不准再提。”
张千千端了酒赶紧打圆场:“殷叔说得对,不要什么都好奇,我们也是把阴山当成禁忌的,来,我们走一个。”
凑着一碗豆子,爷俩一直聊到深夜,将那一坛老酒喝光,才作罢。
第二天一早起来,张千千套了马车,殷母抱了个磨盘大的南瓜放车上,也是家里唯一能拿得出来的东西了,张千千客气了一下,也就收了,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