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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之后,东城的战斗随即打响。
在补充了三干兵马之后,按照王恭的命令,刘牢之的前军将率先对东城发动猛攻。
攻城开始之后,在王恭的亲自监督之下,前军一万五干余兵马潮水般的向着城墙冲锋而去。黑暗的微光之中,像是一股黑色的巨浪,气势汹汹。
王恭在后方看着这场面,暗自吁了一口气。白天的冲突,让王恭有些担心。他担心刘牢之不肯从命,不肯攻城。但现在看来,这些担心似乎是多余的。刘牢之的兵马已经攻上去了,现在要做的便是,等前军消耗敌军的防守物资和人力之后,中军大举压上,一鼓作气攻破城池。
谁都知道,第一波攻城遭受的打击最为猛烈。攻城方的损失将极为巨大。这样的损失便让刘牢之去承担吧,这是一石二鸟的好事。
小半个时辰后,远处城下战斗已经开始。城下火光冲天,城头上火把晃动。火箭破空时的轨迹宛如流星划过夜空,夜风将战场上金铁交击之声,呐喊厮杀之声传到耳边。
王恭心情很好,今晚的攻城势在必得,三面齐攻,京城必破。司马道子怕是已经瑟瑟发抖,尿了裤子了吧。明日一早,格局大变。京城将在自己手里,皇帝也在自己手里。可惜自己的妹妹一直没能生出儿子来,只能用那个废物继续当皇帝。这样也好,那个话都说不出的小废物,就算长大了也没用什么用,自己只需以他的名义掌控天下便可。
至于司马道子,倒也不用杀他,落得个不好的名声。养着他,囚禁着他,没事去拿他逗乐,倒也是个不错的消遣。这可比杀了他更有趣。
王恭一边眺望战场,一边脑子里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时间在流逝着,战斗似乎很是激烈。因为天色黑暗,城下战场的火光虽然闪耀,但其实在后方看不清楚战场的情形。远远的只看到黑影在前方晃动,喊杀声一时不绝,情况似乎很焦灼。
“王大人,中军是否可以进攻了。”何谦在旁低声询问道。
何谦是担心刘牢之的兵马伤亡太大。王恭在后方按兵不动,这有些违背用兵之道。这种时候,双方越是焦灼,有生力军的一方便会打破平衡,令对方快速崩溃。能够一举攻下,又何必拖延时间。
“不急,何将军。再等一会。”王恭抚须道。
“王大人,此刻不攻,还待何时?”何谦皱眉道。
王恭沉声道:“老夫说了,再等一会。时机未到。何将军稍安勿躁,不要干扰老夫的谋划。”
何谦叹了口气,只得闭口不语。心道:你的谋划便是借刀杀人,将彭城兵马消耗殆尽。你的心肠太黑了,就算你和刘牢之有隙,也不能将北府军将士的性命视为儿戏。你真不是个人。
但何谦早已表态效忠王恭,所以即便心中不满,却也只能默默忍受。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王恭觉得有些不对劲。战场上的喊杀声依旧,刀剑交击之声也颇为响亮。但是远远看去,城头的守军似乎早已停止了放箭。没有了火箭在空中乱窜,城头火把穿行的忙碌情形。而前方的战斗也一直没有什么消息传来。没有受挫的消息,没有得手的消息,什么都没有,仿佛平淡如水一般。
王恭决定亲自前往查看一番。他骑着马带着督战队一干兵马快速前出。抵近到战场后方数百步外的一处小坡上,居高临下往战场眺望。这一看,顿时惊的目瞪口呆。
只见黑暗晦涩的战场之上,倒是有北府军兵马在暗光中跑来跑去,呐喊叫嚷。但是,那些兵马充其量只有一两干人而已。在他们这城池之间的里许之地,一片空旷,几乎空无一人。
城池下的火光照耀着空旷的战场,这场面令人错愕而诡异。王恭的第一反应是,前军兵马都阵亡殆尽了,所以战场无人。但是他很快便否定了自己的判断,因为短短半个多时辰的时间,一万多兵马根本不可能死光。就算站着不动让对方射杀,那也不是半个多时辰能够杀完的。更何况,战场上根本没有太多的尸体,只有靠近城墙近处隐约能看到一些横亘在地面上的尸首。数量也不过数百而已。
刘牢之的兵马去哪里了?
就在王恭等人错愕之际,一骑飞奔而来,奔到土坡之下。
“王大人,大事不好。”骑兵滚鞍下马,向上飞奔而来,口中大叫道。
“何事慌张?”王恭厉声喝问道。
“刘牢之兵马哗变,他们正绕行北边,意图逃走。已经抵达钟山以南。”那骑兵大声回禀道。
“什么?”王恭宛如被雷击一般,呆若木鸡。至此,眼前的情形也有了解释。
刘牢之早就打定主意不肯听命攻城,他做好了哗变的准备。进攻之时佯攻了不到片刻,造成大举进攻的假象。然后命干余兵马在后方呱噪吵嚷,喊打喊杀,以麻痹后方的王恭等人。他则率兵马从战场上往北撤离,绕行钟山之畔,往东前往京口。
若是在白天,他这计划定不能得逞,因为战场的情形一目了然。但是这是夜晚,能见度极低。在黑暗的掩护之下,刘牢之率领一万多兵马居然大摇大摆的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王恭若是早些下令总攻,或许还能早些发现他的企图。可他脏了心,要借刀杀人,削弱刘牢之的兵马。结果反而为刘牢之争取了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足够他率军从战场撤离。
王恭气的怒声大骂不已,肺都要炸裂开来。
“王大人,王大人息怒。攻城要紧。调动中军攻城吧。刘将军的事情,之后再说。”何谦在旁低声道。
此时此刻的王恭怎肯罢休。大声喝道:“他们没走多远,不过二三十里而已。来人,速速传令高衡诸葛侃,令其二人所率骑兵兵马追击拦截,务必将刘牢之这狗贼拦截于钟山之南。传令大军向北追击拦截,务必将刘牢之的兵马截留下来。”
何谦道:“王大人,这恐不妥。西城和东城的友军正在攻城,大人当先攻城才是,怎可此刻追击刘牢之?这让荆州军和豫州军怎么办?”
王恭怒骂道:“何谦,这种时候,你还来包庇刘牢之么?难道要我眼睁睁的看着他逃走?攻城的事情,今日不攻可以明日。刘牢之走脱了,我王恭岂能容忍?还如何领军?再多言,我便以为你是为刘牢之开脱,试图助他逃离了。”
何谦连忙闭嘴,摇头叹息。王恭不分轻重,被情绪左右,终究难成大事。这种事后,正确的做法应该是封锁消息,令中军和后军继续攻城。待破了京城,站稳脚跟不虞无立足之地和粮草危机之时,再回头找刘牢之算账。而不是意气用事,放着攻城计划不顾,晾着友军正在攻城而不管,跑去追刘牢之。
但他既然都说自己是在为刘牢之说话了,自己还能说什么?随他去吧。
……
钟山之南,山脚下的大道上。金蝉脱壳的刘牢之的一万多兵马正在山脚下往东狂奔。此处是大晋皇陵区域,所以修建有宽敞的大道,一直通向钟山东麓皇陵所在之地。而绕过了钟山,便可上前往京口的官道。一夜急行军,明日午前便可抵达京口了。
这是刘牢之精心设计的路线,没有比这个路线更好的逃脱线路了。此刻兵马畅通无阻,距离北府军大营已经二十多里。就算王恭发觉,他也只能从自己的屁股后面追来。因为从东城抵达钟山只有这条北饶的曲折路线。想要直往北截断退路是不可能的,因为有燕雀湖的阻挡,恰好将城东北进的路线完全挡住。
刘牢之的脑海里想象着王恭此时的样子,这厮发现之后,必然是无能狂怒,气的鼻孔冒烟。自己在他眼皮底下玩这么一手,犹如将他当猴戏耍弄,王恭不气的暴跳如雷才怪呢。
前方山谷高崖耸立,亭台石柱,石人石马矗立路边。一条大道直通山谷之间,宽阔的台阶一路向上,通向黑暗深处。
刘牢之知道,那深谷之中便是大晋历代先帝的陵墓。刘牢之勒马站定。
“舅父,怎么了?”何无忌问道。
“此处是大晋历代先皇陵墓,我刘牢之今日此举,不知他们是否认可。下马,跪拜祷祝。”刘牢之道。
何无忌闻言下马,刘牢之夜翻身下马,在路旁想着山谷之中的陵墓跪地磕头。
“大晋历代先帝英灵在上,臣刘牢之领军经过,惊扰先帝之灵,还望恕罪。今臣做出了重大抉择,不知是对是错。若得先帝之灵认可,便保佑我等平安退回京口。”刘牢之一边磕头,一边祷祝。
突然间,远远的传来马蹄之声,只片刻间,马蹄声便如惊雷一般追到近前,呼喊喝叫之声响成一片。
“刘牢之休走!”
刘牢之脸上变色,回头看向来路,只见火把如长龙一般迅速接近,数干骑兵已经追到了里许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