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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知潮见灵宠袋上光芒闪烁,还以为是什么厉害的灵宠,没等白光散尽,就满是好奇地询问:“道友这是什么灵宠?瞧着、瞧着——”然而在看清楚的刹那,夸奖的话就说不出去了,最后实在没忍住,捧腹大笑道,“薄道友,怎么是一头蠢驴啊!”薄道友也是好脾气,虽然没被驴蹄子踹着,但那扬起的砂石结结实实拍在了衣摆上。
卫云疏掐了个净尘诀,笑道:“有缘。”好在跟阿芒相处了一些时间,她也摸清了这家伙的脾气。取出了一把丹药递了过去,果然,闹脾气的家伙立马偃旗息鼓,变得格外温顺。
谢知潮看得啧啧称奇,这丹药虽然是寻常的养元丹,可每一粒都是上品。这样喂下去,就算是头笨猪都能够开窍。“我说薄道友,有着闲心,不如换一种能够助阵的灵兽?”谢知潮道。卫云疏还没回答呢,阿芒就不屑地吭了一声,驴尾巴用力地甩了甩。谢知潮大笑,觑了眼天色,朝着卫云疏说了几句闲话后,就转身回屋了。
庭院中顿时变得空寂。
阿芒忙着吃丹药,也没闲心思理会卫云疏。
卫云疏也不在意,她负手而立,打量着周围的景致。葬天关中她来过几次,可大多时候是直接越过关城,直接进入最前方的那条防线上,故而对这边的驻地算是陌生。罪恶长廊不消失,就有邪修越过边界进入各域的事情发生,但是如今这回,总给她带来一种不祥的预感。
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卫云疏抬眸看了眼天边遥遥的月,正待转身回屋的时候,忽地听见了一阵清泠的琴声。她还没有想通透,身体已经控制不住向院子外走去了。
绵绵如水的琴音已经变了,铿然宛如剑鸣之声,仿佛出鞘的利剑划过当空,直刺四方。杀机四溢,又似是滚荡的洪流如千军万马奔腾而来,极为震撼人心。紧接着,那短促的音节从琴弦上掠过,仿佛是不留余地的一剑,最后又变得舒缓绵绵。
卫云疏听得心旌摇荡。
这是她第二次听这支曲子。
而第一回,正是她堕入深渊的那一日,洛泠风以此曲相送。
她一直以为洛泠风修的是琴之道,琴章二十四道,应人间二十四节气,生杀俱在一岁一轮回中。
洛泠风的琴名“绝弦”,很是不祥。而在那不祥的琴中,还有一柄剑,名曰“断梦”。
断送了她一场沉醉数十年不愿意醒的梦。
恍惚间已经走到了林中,卫云疏脚步一止。不远处有座小亭子,花木掩映,在月光下珊珊可爱。她低下头准备往回走,冷不丁听见了一道声音传来。
“师尊,这曲子叫什么?”云淡眨眼,满是好奇地看向了洛泠风。
洛泠风的眸光一瞬不移地落在了她的身上,一字一顿道:“不归路。”是卫云疏的不归路,也是她的不归路。
云淡的笑容因洛泠风淡漠的话语而敛了起来,她垂着眼睫有些懊恼和伤神,她抬起手捂着心口,轻轻道:“不知为什么,我听着心中总有些难受。”
洛泠风眯了眯眼,挑眉道:“是吗?”
云淡沮丧道:“就好像……有什么离我而去了,我想不起来,也抓不住。”
洛泠风抬起手虚握,一缕流风从她的指尖滑过,没有留下半点痕迹。她眼中飞快地掠过了一抹杀机,但是很快便敛住,她叹息道:“那就不要抓住了。”如果是卫云疏寄魂之身,记起了不过是徒增烦恼;如果不是,又有什么感慨的必要呢?她卫云疏死生皆了,可留下的阴霾,为什么不能尽数散去?想到了这一点,洛泠风起伏的心绪几乎压抑不住,指尖搭在了琴弦上,尚未挑动,便有森森的罡气与戾气流泻而出。
云淡看着暗暗心惊。
她其实也听说过这位已经疯了的言论,可不管怎么说,都是一位洞天真君,真要陷入疯狂的境界,恐怕仙域中早起波澜。或许是她的这具化身有所缺陷,不足以克压情绪?云淡在胡思乱想着。洛泠风却是一勾琴弦,音波化刃,顷刻间便削平了灌木丛,直逼站在青石小道上的卫云疏!
卫云疏眸光微动,她抬手一拍压下了这道音刃。垂眸看了眼手掌上的血痕,她心绪起伏,可面上神色没有半点变幻,将玄功一运转,那道伤痕就渐渐地消失不见了。
洛泠风发现了她。
她应该即刻就走,可自以为全数放下的情绪还是涌了上来,牵制住了她的脚步。
她蹙着眉看着摇曳生姿,踏着月色走来的人影,心想道,洛泠风还是变了很多,或者说,恢复了她最初的模样。
在云中城时,洛泠风大部分时候都是青、白、蓝三色,十分素雅淡泊,偶尔有华服盛装,那也是雍容贵气的,而不是像现在一身红裙黑氅。白发过肩,无珠玉簪钗之饰,雪肤朱唇,眉目如艳刀,衬得妖异而诡艳。
“师尊,她是同不周弟子一道过来的客人,配合我等调查邪修之事。”云淡看见了卫云疏,忙不迭出声解释道。
洛泠风没有理会云淡,她凝视着卫云疏,眼也不眨。面前的人容貌平平无奇,手把着一柄拂尘,像是山中随处可见的坤道,要是遇到了根本不会多看一眼。但是那一双粲然若星辰的眼睛,让洛泠风一下子挪不开视线。像是藏着极为浓郁丰富的情绪,可再看去又归于寂寂然,有情而又无情。她的心中出现了一种强有力的悸动,这种情绪是云淡那帮人无法带给她的,仿佛她渴求的一切即将越过迷障,显化在她的身前!
洛泠风继续往前走,她每走一步,都释放出一点威压。她的唇角噙起了一抹奇异的笑容,像是在欣赏着什么。
卫云疏眉头微微皱起,旋即就如卷云舒展般松开了。她避开了洛泠风那仿佛能洞明一切的视线,朝着一侧的花木望去。只听得砰一声响,那些摇曳绽放的花木被一股如洪流般的罡气碾碎。烟尘散去后,周边顿时变得空空荡荡的,视野也一下子开阔了起来。
她这是什么意思?卫云疏有些摸不清。她过去从没读懂过洛泠风的心绪,如今更是看不分明。
云淡一直跟在洛泠风的后头。她不知道洛泠风为什么会对一个看着平淡无奇的女修感兴趣。但是任何有关洛泠风的时候都能让她警觉起来。于是她又继续笑着说道:“师尊,这位道友怕是不慎误入了此处,她不是——”
又是一声巨响,截断了云淡的话头。
云淡眼皮子一跳,那股忐忑不安浮现在脸上。
洛泠风定了定神,转头对着云淡,放柔了语调道:“你先回去,她既然是云门的客人,我自然不会为难她。”
轻言细语,如绵绵的风。
往常洛泠风也是这般跟她说话的。
她找了那些与自己面容酷似的人,不是为了“斩草除根”吗?这又是在图什么?一个个问题浮现,卫云疏挥了挥拂尘,挥散了脑海中盘桓的疑惑,不动声色地吐了一口浊气。
云淡咬了咬下唇,视线来来回回,有些不甘心。可她知道自己与洛泠风的关系还没到那份上,此刻还没到能违逆洛泠风而不受责罚的时候。她露出了一抹笑容,朝着洛泠风一拜道:“师尊,弟子告退。”
洛泠风懒洋洋地“嗯”了一声,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她的注意力始终黏在了卫云疏的身上,眼中涌动着一股连她自己都辨不明的情绪。像是过了很久,也好似只过了一瞬,洛泠风终于开口:“你是不周之巅的真传弟子?”
卫云疏摇头道:“不是。”
洛泠风轻呵了一声道:“你一身气息绵长深厚,且万分清正,不似小门派出身。”上等的道书都被世家大宗把持着,一些小宗派的传承顶多修到元婴,根本没有摘下道果的可能。除非那弟子真是天纵之才,可要是有这样的人,大宗派早已经出手抢夺了,哪会让她在山野道观中修行。
卫云疏不想多言,只是道:“侥幸而已。”她的心绪远不如她自己以为的那样平静,说是过往皆消,可有那么多的困惑未曾解决,在见到洛泠风时,怎么可能完全无动于衷?
她不该在听到琴音的时候出来的。
区区数十年的听琴习惯,对她影响何以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