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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这般掠卖良人,不怕犯王法么?”
“王法?饥荒之年,王法能吃么?”那老者瞪了瞪眼睛瞧他,“卖身为奴,总好过活活饿死,两袋大米换一条人命,你情我愿,怎么算‘掠卖’呢?”
谢云骁哑口无言。
忽而,一声凄厉的哭叫划破长空,一个瞧来十二三岁的女娃娃拽着母亲的胳膊,死也不肯松手。那女孩的母亲声泪俱下:“囡囡,别怪娘心狠,你不去,阿爷和弟弟都要饿死了!”
那女孩受了惊吓,哭得撕心裂肺:“娘,娘!求你了,别不要我!我以后听你的话,再也不淘气了,别不要我!娘!娘啊!”
那女孩生得瘦小,看起来跟江小鱼差不多大。两个男人将她的手拽开,粗暴地拖上了马车。为首的男子扔给那哭泣的妇人两袋米,哄猪猡一般:“滚吧,滚吧!”
这样的情景不止一处,处处都是痛哭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不到两柱香的时间,两车米就发完了,还有难民跪在车前不肯离去,希望自卖以求米,被那几个男人狠狠踹开:“不看看你什么德行,七老八十了,买你回去做什么?”
马车队载着一车又一车的青年和稚童,扬长而去,留下满地狼藉。
山风拂过,吹得人遍体生凉。虽已入夏,谢云骁还是从心底觉出了几分森冷。
遍野哀鸿中,他听见一旁的老者叹了一声:“要是谢王爷还在,洪州不会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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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算起来,豫章王谢庭山与我同辈。他若在世,我得称他一声堂哥。”
许是白日看了太多悲惨之事,回到衙门之后,谢云骁的眉心仍紧蹙着,与柳鹤清谈起了已死的豫章王。
“我幼时见过他,他比我大许多。我还没被送到幽州时,他就已经年过而立了。他三年前被赐死,说实话,我没有太意外。”
柳鹤清正在剪灯花,闻言手上一顿:“为何?”
谢云骁倚在窗前,看着外面低垂的天幕,淡淡道:“因为他是章华太子的儿子。若当年章华太子没在登基前忽然中毒暴毙,他本该是东宫太子的。”
柳鹤清:“……”
谢云骁幽幽道:“他若庸庸碌碌地做个闲散王爷也就罢了,兴许还能长命百岁,偏偏他政绩卓然,贤名远扬。父皇本就憎恶那些说他得位不正的传言,更痛恨有人拿他与曾经的章华太子比,又怎么可能容得下章华太子的儿子?”
“听说豫章王当时跟江湖人交往甚密,这本就是君王的大忌,后来又被臣属参了一本,说他私下铸造火器、兵刃,有谋逆之嫌疑。父皇下旨赐了他毒酒和白绫,他反抗不成,最后饮鸩而亡了。”
“偏偏父皇还要做表面功夫,以彰显他宽厚仁德。豫章王死后,被夷了三族,他的亲妹因为已嫁做人妇,未受株连。父皇褫夺了她的郡主封号,却又封她的新婚丈夫为侯,保她一世荣华富贵,也算是留了一线。哦对,就是曾经的安乐郡主,现如今的康宁侯夫人。”
这话听起来属实大逆不道了些,柳鹤清默默听着,没有吭声。
“不过,和豫章王比起来,我反倒更在意那个什么‘五兽骠骑将军’。”谢云骁道,“照那灵牌上的说法,这些人都是豫章王的属下,都已经死了。我却怀疑,说不定还有幸存者。”
柳鹤清道:“殿下怀疑是活下来的人,杀了孙旺德和周显?”
谢云骁点点头:“不是没有可能。”
他见柳鹤清眉头又微微蹙起,不由得笑了:“放心,我答应了鹤清不追究私祭豫章王的事,就一定不会追究。我只是有些好奇罢了。好了好了,你这两天也累了,早点歇息吧。”
他说着起身辞别,柳鹤清亲自送他出去。等再回寝居时,已是酉时了。
江小鱼本来说是要帮柳鹤清暖被窝的,大约等得太久了,已在她的床榻上睡熟了。她的睡相一向不太好,这会儿也不知做了什么梦,将被子全都踢开了。
柳鹤清替她把被子盖好,忽见她眼角有晶莹的泪珠淌下来,伸手替她拭去。
江小鱼嘴唇蠕动,在梦里面小声地叫了句。
“哥哥。”
柳鹤清的手指一僵,心头似被刺了一下。
她在床头僵立半晌,吹熄了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