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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平安公主就是刘凌”。武安国一把抓住李善长的袖子。
“小心些”,朱棣一语双关,对于父亲发怒后会做出什么事,作为儿子的也心中没底,日后没有自己从中斡旋,他害怕什么不可预知的灾祸降临到救命恩人身上,这个大块头虽然好多管闲事,但教会了自己很多未知的东西,可以说是打开了一扇大门,让自己看到了从未看见过的风景。
“如果把所有枝条剪成一般整齐,殿下认为如何”。
“武侯不必过谦,老夫一家七十余口,皆被武侯的实话所救,如此大恩,善长真不知何以为报”,李善长拗不过武安国,只好在椅子上对恩人做了几个揖,“实话,嘿,老夫为相数年,门生故吏满天下,到头来,还要劳你这无关的人为我说话,嘿,实话,这关系到自身安危的实话天下有几个人敢说”。此时此刻,这个老人才显出几分憔悴,花白的胡子颤巍巍沾满茶杯溅出的水珠。
“不是周制,我说的是太师考虑没考虑过一种新的制度,既然秦汉以来,总是不能避免大臣无辜被杀,总是避免不了奸臣趁机造反,总是避免不了民间揭竿而起,那说明了这个制度本身就不很适合我们这个国家。这种制度太依靠明君,太依靠清官,太依靠个人的品行。但太师不妨想想,这古来,明君出过几个,清官出过几个。当今之世,品行如圣人般的人有几个”?
从权利的顶点沦为阶下囚,再重新走上顶点,人生经历这样的大起大落,问谁还能心如止水。武安国不知如何安慰这个老人,只好不说话,一口口陪着李善长喝茶。他佩服李善长的政治智慧,去年朝堂之上要不是李善长出面建议给北平“特区”政策,这一多来北平各界也不会发展得如此顺利。
收拾停当,出门把李善长迎进来。经了十余日惊吓,这个老狐狸居然还是如往常一样眯着似睡非睡的眼睛,一幅大梦初醒的样子,真叫人佩服其定力。
李善长看二人两情相悦,心中为他们高兴,本来还想提醒武安国一些,又不想破坏此时氛围。转念一想,蔽履繁华,浮云生死,如此豁达之人,自己何必用世俗的眼光来烦他,竟然不凑过来关心高丽战况,起身告辞。武安国知道他不是拘礼之人,也不相送,取了大叠银票请李善长酌情安排,说改天还要登门求教本朝娶亲礼节,羞得刘凌拿着曹振的信一个人躲进屋内。
“当年老夫,老夫当年哪顾得上,他奶奶的,那时伸头缩头都是一刀,不拼怎行”!李善长从椅子上坐得笔直,老脸又充满了朝气,看上去已经不像个六十多岁老人。想自己当年,指点江山,运筹帷幄,何等豪气。这几年官越大胆子越小,缩起头来装傻充愣,指望着安渡晚年,为儿孙求个平安。最终还是没有让朱元璋放心。这些年过得可真窝囊,比起面前这个小子,自己这把岁数真是活到了狗身上。
“景仰,天下还有记得我李善长当年作为的人”,李善长哈哈大笑“小友别安慰老夫了,好汉不提当年勇。老夫只问你一句,听说圣上已答应赦免老夫,你还要继续为不相关的胡系人马说话。说你是伪善之人,老夫素来不信,只是想不明白你为何如此,老夫为官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有人如此作为”!
非常时刻,作为统军武将,非宣召不能参加朝会,武安国本身又没有上朝磕头的瘾,只好枯坐在营中等候消息。无聊之际,拉着几个下级军官比试单杠,哑铃,俯卧撑,马上步下,大热天,换着花样出汗。弄得大家一见到他消失得比沙漠中的水滴还快。武安国此时最后悔的是怎么没花时间研究一下能不能做个简易篮球,心中跃跃欲试,但转念一想做球胆的橡胶树好像此刻还没传到台湾,只好作罢。
武安国又笑了笑,以朱棣先前受到的教育,无论怎样告诫他善待各少数民族,无论表面上做得多好,其内心依然会抱着传统的观点。做到这现在这步,已属不易。他指指路边江边的垂柳,说谜语般问朱棣:“殿下眼中,这垂柳是否好看”。
我终究制止了一场更大的杀戮,此际武安国心中很坦然。历史终究出现了转机,有谁可预知其下一个可能。走下栈桥,宽阔的身躯慢慢隐进送别的人群中。
这两日,他在宫中批逆鳞的事情早被卫士们传扬开来,添油加醋,转述得惟妙惟肖。胡维庸一伙素来与武将不慕,这次倒台,不知有多少勋臣私下拍手称快。被武安国这个愣头青一搅,眼见皇上居然有了些从谏如流的意思,不再想追究下去。让很多指望借机报复或立功心切的大臣非常不满,私底下议论纷纷。震北军将士看待他的目光却越发崇拜,很多武将认为,既然武侯为了一个不相干甚至有仇的人都肯和皇上争执,将来自己一旦有事,他肯定也会鼎力相助,跟着这样的上司,没有亏吃。佩服之余,将士们也为武安国的前途暗暗担心,但见武安国如平时一般洒脱,众人慢慢地也将提起的心重新放入肚子里。
“这,您老自然不用,怎么置办,还得仰仗您老,我,我不太懂本朝的规矩”。武安国喜不自胜,连连冲着李善长做揖,二人正玩笑间,猛听得外边一个士兵大声说到:“郡主,您怎么也在这,禀武将军,靖海侯曹将军大破高丽,已经迫高丽签了城下之盟,报捷的人已经在威海卫上岸,派八百里快马送捷报到京,一并有信带给你”。
“朱棣还有一事不解,请武兄教我”,总觉得此次一别不会太短,燕王朱棣恨不得一日问清楚所有疑惑。“武兄曾劝要我善待辽东各部,辽东汉人太少,我们赶走高丽人,必有新的部落崛起,所以要提防民变。但此后辽东随土地出售,矿山开发,汉人渐多,我该如何与各部相处。还需要怀柔吗?毕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什么事”,被呼唤者奇怪地转过身。
武安国打开圣旨仔细观看,上面文四拼六,写得十分有文采,不知道是谁替朱元璋捉刀。圣旨先是把他北伐的功劳大大褒奖了一番,赏免死金牌一面,加岁俸至五千石,赐宅邸一座。然后提起武安国当年“辽东未定,何以为家”的豪言,说现在辽东已定,不能让武安国再孤苦一人,把平安公主下嫁给了他,择日完婚云云。武安国无长辈,特着李善长待为操办。
“嗨,我还以为你有别的想法呢,这个理由可不高明,喜欢你可以娶妾啊,公主为大,她为小也不算辱没”!武安国的理由显然说不通,这个时代男人娶十个八个老婆是非常正常的事,如果那个男子有些虚名,还会传出一段佳话。至于女子愿不愿和别人分享丈夫,早有妇德中“不妒”的约束在先,纵是帝王之家的女儿,也不能违背。
“不想让因莫须有的罪名而杀人在本朝成为先例”?李善长第一次听说这样的话,低头沉思。“下一个,下一个是谁,好个武安国,好个不成先例,老夫阅人无数,还是看轻了你”,李善长越想这话越有道理,越想越觉得这个看似浅显的道理所蕴涵的智慧之深奥,佩服至极。见武安国脸上有懊恼之色,低声安慰道:“你已经尽力,历朝历代,对谋反一事,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纵是如唐太宗般英明之主,还不是把大将侯君集给满门抄斩,丝毫不念其踏平楼兰的大功”。
“啊,我真佩服你,老夫真服了你”,李善长笑得在椅子上打跌,茶水溅了一身也不去拭。“这你自己去和皇上说吧,你就说不愿和马皇后新收的义女刘凌成婚,你喜欢刘伯温的女儿刘凌,让马皇后抓紧把义女还给徐达”。
武安国怎敢让这么大岁数的人向自己跪拜,赶紧把李善长硬拖起来,按到座位上,说:“太师客气,任谁都能看出太师冤枉,小子不过是说了两句实话罢了,岂敢居功”。
过了一会,李善长慢慢在茶水中找回了自我,低低叹息到:“老夫伴君多年,知道深浅,为了老夫这风烛残年的贱命,差点儿赔上武侯的身家和前程,老夫真是不知如何相谢”。
武安国一步窜了出去,只见躲避不及的刘凌脸红得如晚霞般灿烂。
李善长见他不说话,又接着说道,“其实作为皇帝,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虽然这次几乎要了老夫的命,老夫也不敢怪圣上。如果不用严刑威慑,天下不知有多少人想造反,乱世一来,死的人更多”。
“太师所说的制度,其实都源于秦,秦迁九鼎,分郡县,基本上就订下了这样的框架。历经汉唐,不过是修修补补,从来没有大的变化”。
长出了口气,武安国正色说道:“太师是绝世智者,武安国不敢相瞒,武某此番作为,不仅是为了救几个人,而是不想让因莫须有的罪名而杀人在本朝成为先例,这事情一旦开了头,下一个刀下丧命的不知是谁,只可惜仅仅能劝得万岁停止追究,终不能让已经被牵连进去的人得到解救”。
“乱讲,等一会看本郡主如何……”两个胆大包天的人纵马远去,留下一群道德先生不住地摇头。
“真奇怪,老夫越来越搞不懂你了”,李善长狐疑地看着窘得脸红脖子粗的武安国,不知这个大块头哪根筋转拧了,叹了口气,说“你还是先说说是哪家的女儿让你如此神魂颠倒吧,老夫试试,谁让老夫欠你的人情呢”!
“你也相信那些书呆子说的复周制吗,听说你们北平正兴起复古,但据老夫所考证,周制只会更差”。说起制度,李善长倒非常清楚。
“我不想愧对了她,我想喜欢一个人就要彼此尊重,武某没福,身边有这样一个人就知足,不敢再做非分之想,皇上那里,还有劳老大人多多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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