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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长生天(六)【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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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父亲是朝廷的官员”。

“汪忠义,人生自古谁无死,你读了那么多书,难道现在还看不开吗”,李善平笑着对支支呜呜发出哀求声的汪忠义说道。后者闻言身子一震,不甘心地挣扎了两下,安静下来。旁边几个抱怨祸从天降的商人也慢慢地止住抽泣,奇怪地看着这个死到临头依然镇静如常的瘸子。

城头上的火炮都已经被震北军“清理干净”,昔日巍峨的城楼只剩下了几角断壁残桓。破碎的城堞后,蒙古武士用长弓拼命向对手射击,弓弦声嘈嘈切切。城头下,震北军躲在战车后面,缓缓地向城墙靠近。神射手半跪在战车上,通过墙厢的射击孔不时地开上一枪,把露出头来的蒙古武士击毙。他们手里端的是震北军的最新式火枪,其造价是火铳的五倍,十毫米左右的管径已经是北平目前金属加工工艺的极限。

在秦张良椎,在汉苏武节。

“师父——”,从震惊中回过神的张正心拼命奔向城墙,马头被苏策宇紧紧拉住,铁打般的汉子苏策宇满脸是泪,早已泣不成声。

他们是来救我的,如此威武之师,有一小半军官曾经是我的弟子。李善平有开心的笑了,人生到此,早已了无遗憾。他正正帽子,伸手抚平衣服上的褶皱,将右手中被血和汗水浸泡得发黑的鞭杆举起来,遥遥地向城下致意。随后,左臂突然发力,整个身体在轮椅上腾空而起,像一头白鹤般从城头上飘下。沿城墙逆吹的秋风浮动鞭梢上的白旌,在蓝天中画出一条漂亮的弧线。

鼎镬甘如饴,求之不可得。

“那我更要赚钱吃饭,活得舒舒服服像个天朝子民的样子”。

当其贯日月,生死安足论。

“咚”,“咚”,战鼓声将朱棣的思维从当天的情景中拉回到战场,他在马背上轻轻地咬了咬嘴唇,对自己瞬间的荒唐想法略做薄惩,举起望远镜,观察爆破队的进展。伴着沉闷的鼓点,负责爆破的士兵推着火药车慢慢前行,零星有羽箭从城头射下,大多被火药车的护卫士兵用巨盾挡开,偶尔有人中箭,立刻有士兵接替下他的位置,推着火药车继续前进,五十米,四十米,三十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已经可以看到城墙上蒙古武士那夹杂着惊恐和好奇的眼睛,除非奇迹发生,已经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挡震北军胜利的脚步。

“下面的人听着,万岁命令尔等速速撤兵,不追究尔等犯驾之过。如若不然,休怪吾对这些汉人不客气。三通号角后,每吹一遍号角杀一个,杀到你们退兵为止”。一个粗通汉语的蒙古官员把手放在嘴边,冲着城下大喊。

“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

是气所磅礴,凛烈万古存。

或为渡江楫,慷慨吞胡羯。

或为辽东帽,清操厉冰雪。

李善平浑厚的男声夹杂在这些童声里,在天地间回荡。

“你是大明的子民”。

想起陈青黛上次来震北军讨价还价时那幅寸步不让的样子,朱棣脸上露出一丝会心的微笑“这个小犟丫头”。这外表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小丫头怎生了如此一幅钢硬的肩膀,在陈星获罪被软禁期间,她一个人支撑起了整个陈式家族事业,贷款,选新厂房,建新仓库,短短一个多月就让火药厂再次步入正轨,并且从当天爆炸的响声里推断出存放废旧面纱的库房里可能有一种威力更大的火药,由此发明了可开山裂石的乌金霜,此物据说用绿矾油(浓硫酸)、硝石粉、木炭、硫磺、废棉纱等物合成,合成过程中极易发生爆炸,来之非常不易(注:中国古代没有系统的化学知识,陈氏做法并不科学,属于经验配方,有些不必要的成分)。所以陈青黛演示完乌金霜的威力后,开出了一个天价,无论朱棣、徐增寿、常茂等人费多少口舌,就是不肯还价,一直到燕王朱棣咬着后牙槽承诺在他的领地内,陈氏家族所有产业受震北军保护,任何人不得侵犯,陈青黛才将乌金霜的价格打了七折,签署了每年供货四十车的合同。

……

“呸”!满都图拉抬腿把他踢了个滚地葫芦,大声吩咐,“拿双臭袜子把这个人的嘴巴堵上,别让他在这里恶心人”。几个武士答应一声,上前扒下汪忠义的袜子塞进他的嘴里。

风檐展书读,古道照颜色。”

“放人,否则燕王入城后,鸡犬不留”。少年声音不大,但透出不可抗拒的威势,吓得城头上的武士纷纷蹲下,把身体掩到城堞后。

或为击贼笏,逆竖头破裂。

瘦,李善平瘦得只剩下了骨头架子,端坐在轮椅上,腰杆挺得笔直,就像在怀柔义学授课时一样直。蒙古人没有捆绑他,一个腿脚残疾的人不需要浪费绳子。半年前花白头发已经全白,从干净的书生冠下面一缕缕垂下,雪白的眉梢,雪白的胡子,在秋风中飞扬,透出几丝仙风道骨的味道。在他右侧,一个身穿赭黄色汉服的人被两个蒙古大汉紧紧架在中间,让绳索勒得紧紧的身体不住地挣扎,被堵住的嘴巴中不时传出含混地咒骂声,看样子应该是在谴责蒙古人背信弃义。他的部下比他更像汉子些,一言不发地站在城头,身上破烂的衣服和未干的血污表明被俘时明显经过剧烈搏斗。在李善平的左边,数个行商模样的人也被绑着,中间有几个哭哭啼啼地不断哀求,愿意奉献全部家产赎命。令双方士兵都奇怪的是,一个蒙古高官也被绑着,烂泥一样瘫在人群中不敢抬头。几个受胡维庸案牵连被燕王担保带罪入震北军立功的武将认出了此人,大才子汪忠义。

牛骥同一皂,鸡栖凤凰食。

一朝蒙雾露,分作沟中瘠。

哲人日已远,典刑在夙昔。

“我对大元忠心可鉴,我对大元忠心可鉴”!汪忠义顾不上脸面,嘶哑的哭喊,如同捣蒜一样对着满都拉图叩头,为自己争取最后的活命机会。

为严将军头,为嵇侍中血。

北和林的守军实在太少了,抛弃了金山部的脱古思贴木儿根本就没想到自己也会被金山部抛弃,倾国之兵全在大宁、南和林一线,留下来护卫都城的士兵不足五万,经历过什么大仗的北和林守将满都拉图又接连犯下了致命错误,先是用火炮和明军对轰,炮战不利后又盲目谴骑兵出击。阵地战,震北军还未曾遇到过敌手,金山部是在老观童指挥下采用分散,偷袭的办法,用血的代价拼命骚扰对手补给线才苦苦支撑三年,满都拉图显然不具备和老观童一样的经验和见识,当他意识到对手不可硬撼时,此战大局已定。

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

嗟予遘阳九,隶也实不力。

三纲实系命,道义为之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