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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家(四)【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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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武拾柒年事”,几个大字映入他的眼帘。翻开里边,每一件事都小心的加了备注和引证,每页皆有不少涂抹修改。这是那本在民间广为流传的私著断代史《洪武拾柒年事》原稿,否则不会改动这么多处。人们一直谣传是伯文渊所著,没想到作者是一位官员。

“不要慌,我出去看看”,那个官员看样子见过大世面,几句话安顿好自己的家眷,随后轻轻地在书没看完的地方折了个角,收拾好笔墨纸砚,慢吞吞地提着把火铳出了舱门。

两个小喽啰抬着一个劈开的箱子走出内舱,高兴地向首领邀功,“我们发现了这个箱子的夹层,看到了账本,您看,这个字我认识,是拾,那个,那个,好像是个柒,里边涂改了好多处,肯定是账本”!

“还愿,胖子,你许了什么愿”,老敏图不解地问,“让佛祖保佑你发财,你发得还不够多么”?

被骂做连妓|女都不如的狗官不恼不怒,依旧笑吟吟地问道:“我是朝廷的官儿不假,怎么你们就认定了我是贪官呢”。

船上的官员脸色变了变,明显想说些什么,又尽力忍住了。海盗首领一跃从自己的小划子跳上大船,劈手夺过那个看似账本的东西,仔细查看。

孟加拉湾诸国的舰队也发现了自己的对手,主舰队排出一字阵,鼓足风帆抢向上风口,如果此时有人站在半空中,一定能看到两条长龙扑向了同一点,仿佛那里真的隐藏着稀世珍宝。

“难道他们都没发现叶清扬没有喉结吗,铮儿明明知道,为什么不告诉詹无咎”?武安国笑着推开船长室的窗子,看着自家的主舰队从斜上方杀回来,将敌方的分舰队包围分割。

“你是要我们在帖木儿来时迁走”?老敏图试探着问。这个要求比他预料得低得多,并不会让族人付出血的代价。

这是一种壮士断腕的打法,在如此大规模的海战中,留下来断后的那几艘船已经丧失了生存几会。炎黄舰队如巨龙般一卷身躯,轻松地将送死的孟加拉湾海盗盘在里圈,一波波弹雨落下,两艘战舰直接被送进了海底。剩下了几艘被打得百孔千疮,不得不落下风帆,竖起了白旗,在胜负未分晓前先行投降。

“好小子”,武安国高兴地赏了詹无咎一巴掌。对方阵型发生散乱,会给己方造成了可乘之机。果然不出其所料,自家舰队立刻抓住了这个机会,将炮火集中射到敌方受上的战舰上,一下子在对方阵型中打出条缺口来。

“震北军老兵谢您了”海盗头子猛然冒出一句让人听不懂的话来,谨慎地四下看了看,将泛黄的手稿合起,脱下大氅包好,恭恭敬敬地放回官员手里。然后扑通一声跪倒在甲板上,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带着喽啰转身离去。

主战场的不远方,武安国所带领的分舰队也与孟加拉海盗的分舰队交上了火,没打过海战的武安国将指挥权完全放给了邵云飞派给他的副手,自己站到了舰首炮装填手的位置上,替詹无咎输送炮弹。詹无咎年青力壮,有心在武铮面前卖弄本事,操纵两门舰首主炮轮番射击,专门拣对方桅杆下方招呼。十几炮打下去,真有一艘敌舰被他击断了主桅杆,船速一顿,让整个舰队的阵型都为之迟缓了一拍。

“算了算了,喝酒,喝酒”,高德勇笑着端起酒碗,挨个和大伙碰了碰,“他们算哪门子王爷,我还有帖木儿和大明的双份封号呢。我今天是顺便来看看故人,既然大家都老了,我也不多给大伙惹事。明天散了集,我带着商人们去别处转悠去”!

“原来敏图叔也怕,爷,您还是别逼人家了。不然让人家说咱们拿两瓶酒,就骗了人一个部落的命”!俏晴儿轻轻地将高德勇也拉回座位,抱起酒坛一边给大家斟酒一边说:“大伙就当没听见胖子说什么,继续喝酒吧”。

“我,我们不识字,看,看不出来”。小喽啰们惭愧地讲。

“懒得理你,小心”武铮跺了跺脚,假做生气的说道。詹无咎像尾巴一样跟着她来到南洋,小女孩岂能不知道对方心思。但是在战场上,她不敢过多分心,她要用自己的力量保护父亲安全。

随船的十几个家丁已经都趴到了船舷后,每个人手中都握了把长长的步兵专用火铳,紧张地盯着越靠越近的小船。站在甲板上,已经可以看到海盗们的猩红战旗,上面歪歪斜斜地书着,“替天行道”四个大字。

“乒”一声号炮在半空中炸响,随着欢快的唢呐声,一面烈焰凤凰旗缓缓升到旗舰的主桅杆上。郭枫居中,叶清扬居左,沐家少帅沐斌居右,三艘先锋舰直接向敌阵上角扑去。几艘稍小一点的月级战舰调整风帆,紧咬在郭枫身后。随后是邵云飞的旗舰,在主桅杆上那串信号旗的不断调度下,整个舰阵如同瞬间有了生命般,娴熟地组成一条巨龙。

“好胖子,我们就这么定”,老敏图也抓起酒碗,一干到底。蒙古人逐水草而居,搬个家还不简单,况且谁愿意将辛辛苦苦喂养大的牛羊送给一个来历不明且受了神明诅咒了瘸子。

海水沸腾了,咆哮了,被人血染成了红色。又被炮弹炸起来,将洁白的船帆染成赤红。在腥风血雨里,炎黄舰队三艘先锋战舰梦幻般插在了敌舰队的首舰与次舰之间,随着水手长一声号令,枪炮一同开火,子弹如雨点一样泼在敌方首舰与次舰的甲板上,将上面的炮手和火铳手打得抱头鼠窜。这才是变阵的最终目的,炎黄舰队以三艘旗舰为龙头,硬生生从孟加拉湾诸盗的舰群中插了进去,将对方的队形硬生生切为两段。

“海匪”?客舱里读书的官老爷吃惊地抬起头,迷惑地问。

孟加拉湾外打得越热火朝天,中国南海越风平浪静。七洲洋山(海南岛附近),几艘货船逆风前行,船只打着官旗,吃水很深,显然是一个朝廷的大官捞足财产,准备回家安享天年。

但愿这场战争能避免另一场战争的爆发,有时候,武安国一厢情愿地设想。他对帖木儿没有太深印象,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帖木儿还算他与北平众人自己扶植起来的强敌。在他记得为数不多的历史知识里,根本就没有提及这个人的存在,更甭说他来威胁大明。但是历史上很多没有发生的事件,偏偏在武安国到来后发生了,所以武安国只能凭借现实而不是自己所记得的历史知识去应对这个难题。

“这手字写得真够臭的”,致仕高官笑着评价了一句,吩咐家丁先不要开火。走到船舷边,对着气势汹汹的海盗们喊道:“谁是当家的,出来说话”!

“哈――哈――哈”,众海盗大笑,大明朝廷有不贪的官儿么,有么,谁也没见过。

五面信号旗三上两下升起在郭枫所在的一号舰上,几乎与此同时,邵云飞所在旗舰上也升起了同样五面信号旗,庞大的舰队猛然一顿,随着一阵剧烈的火炮射击,航线向内偏了十五度。

“发信号给邵老大,准备做转弯配合”,郭枫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大声对副手吩咐。按照邵云飞安排,三艘先锋船算是一个小分舰队,作为分队长,郭枫可以根据战场上的实际情况对战术进行调整。

“不是”,高胖子歪着身子,用手臂指着东南方,喃喃地说道:“你们这些没根的人不懂,那是我的家,家,你明白不”!

离郭枫最近的敌首舰状况最惨,在三艘先锋舰的轮番对船员的打击中,舰长全部阵亡,水手被射杀过半,失去控制的船只像死鱼一样在海面上随波浮沉,根本不知道该驶向何方。孟加拉诸盗的旗舰见己方的船一艘艘冲上去接受敌军炮火洗礼,赶紧发出旗语,走在最前方的几艘战舰分散开来,各自为战。与炎黄舰队距离较远的其他舰只则改变航向,整个舰队调整龙头,向左下方横去。希望利用远距离迂回再次抢占上风口。

邵云飞站在一艘军舰上,借着望远镜看向远处的海面。海天相接处,隐隐已经可以看到帆影,这是一场蓄谋以久的遭遇战,炎黄舰队这种逐港攻击的方式让巴赫马尼、维查耶那加尔,奥里萨等几个小国不得不联合起来,并在一起与邵云飞指挥的联合舰队来场对决。

半个小时过后,几个爬上货船的小海盗垂头丧气地爬下了船,沮丧地向首领汇报:“头,全是书,三大船书,根本没红白之物”。

“哈-哈-哈-哈”,官员模样的人仰天大笑,几乎把眼泪都笑了出来,当官的就一定贪,这大明朝廷到底怎么了,竟然在百姓眼中落得如此不堪。用手指了指自家船队对着强盗们坦荡地说道,“好汉们尽管上来搜罢,任何属于某的东西你们觉得有用,尽管将这艘船上的东西拿去分了。要是没用,就全部还给在下,如何”?

海盗们也看到了对方船上的火铳,知道今天这个贪官儿扎手,放慢了前冲速度,几个忠心的手下簌拥着一个彪形大汉走到船头,大声呵斥道:“停船,停船,咱琼洲好汉只劫贪官,不害百姓”!

突然间,远方的珊瑚礁里钻出二十几条小划子,无数赤精着膀子的大汉撑动小船,快速地向货船接近,边追,边唱起自编自谱的水歌“哎——英雄不读诗书,大海大洋居住……”。

“呸”,被尊为好汉的家伙冲着客船吐了口吐沫,“谁跟你是兄弟,你们这帮家伙刮起地皮来不眨眼睛,哪个不是捞足了才跑,然后找个官府抓不到的地方躲起来享福。谢了,某家没福气,不敢和你称兄道弟。识相点,把火器收起来,我们只分财产,不伤你性命。”

“少废话,我们盯了你三天了,你这船吃水如此深,装得不是红货是什么。当官的不贪,你们中间有不贪的吗?”

看样子这个就是首领了,老官员请船老大放慢船速,笑着对海盗首领抱了抱拳说道:“这位兄弟不知怎么称呼”?

老敏图颓然叹了口气,身体慢慢驮了下去,仿佛将整个居延海都扛到了肩膀上。他慢慢地挪回桌子,给自己倒了杯烧刀子,小口小口的抿着,颤抖着嘴唇,不肯再说话。

“不是”高胖子已经不胜酒力,却不知道收敛地又给自己倒了一碗烧刀子,一边喝,一边含糊的说道:“没人叫我来,是我要出远门,自己过来还了这个愿”。

接,还是不接。老敏图,老哈斯,在座的所有老人全部楞住了。窗外的飞雪夹着风声和牧人的喧嚣飞进窗子,落到羊肉上,酒坛上,人们的脸上。居延海现在名义上隶属大明,但大明并未在这里驻军。此地乃衔接西北蒙古诸部和中原的要冲,去西北的商队都会从此经过。如果和北方六省建立一种实质上的合作,那意味着整个湖面明年将变成金子般颜色。老敏图和汉人打了这么多年交道,知道这种合作的价值。可建立了这种合作后,部落付出的代价也不会小,至少在帖木儿东来时,要选择失信与北方六省,还是于定西军合作对抗帖木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