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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菲迟疑了一下，并未回答。她若是能在原州和段宁江的那个表兄汇合，把东西交付出去，那么她就完成了嘱托。她自己也父母双亡，孑然一身，送刘玉锦去长安，似乎也可行。
刘家。
可丹菲嗤笑一声，道：“刘家没了。刘玉锦，你醒醒吧！你爹已经死了，刘家没了！”
刘玉锦怔了怔，泪水又哗哗地涌了出来，道：“耶耶才走，你就欺负我。阿菲，你欺负我！”
短短一日，命运就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从云端落入泥沼中。刘玉锦惶恐不安、绝望害怕，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迷茫和忧伤。她越想越害怕，又哭了起来。
丹菲那时候觉得，自己当时已是把一生的泪水都流尽了。
刘玉锦再迟钝，这时也知道扑过去把锅端了过去。锅里还剩半碗豆渣，她也顾不得烫，急忙大口吃了，一边吃，一边掉眼泪。
突厥人抢走了金银古玩，倒是没怎么动被褥衣服。丹菲知道母亲的衣箱里都有压箱钱，她逐一查找，每个箱子的角抠开，各掏出了四个小金元。随后又在一个旧衣里找出一卷飞钱。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丹菲叹了口气，收起了匕首，把她从坛子里拉了出来。
刘玉锦在坛子里听到了父亲在外面被砍杀时发出的惨叫声，只是她心里总存着念头，觉得父亲或许逃过一劫。如今见着父亲的尸身，才知道一切期望都破灭了。家破人亡。
刘玉锦一说就来气：“闭城时我爹招呼几个叔伯一起抵御外地。没想那几个叔伯临到关头却毁了约。我爹只得自己组织家奴对付突厥人，这才……他们哪里是亲戚，分明是仇人。我才不要去投奔这等狼心狗肺之辈分！”
刘玉锦自讨没趣，只好灰溜溜地出去了。
寒冷彻骨的北风夹杂着碎雪在荒原上呼啸肆掠，像是战死的幽灵们在哀嚎，在哭诉。干枯的树木被吹得乱舞，树枝就像伸向天空求救的手，一株株都犹如从地狱里爬出来冤魂。
“出来！”
丹菲把陈夫人背进后院菜地，放在地上。然后折返回去，再把郭夫人和刘公夫妇俩的遗体也背了进来，准备将三位长辈安葬了。
刘玉锦再娇生惯养，也不至于在这个生死存亡的关头犯糊涂。她可是眼睁睁看着突厥人冲进家里来，砍死家丁，然后抓着婢女就地。母亲郭夫人拖着病躯上吊自尽。可她年纪还小，她不想死，刘公也舍不得她死，才拼着命把她藏在柴房的坛子里。
果真如丹菲所料，经历了一日的战争和一夜的烧杀抢夺后，突厥人也疲倦了。只是沙鸣城在短短数日内就已经面目全非，变得千疮百孔。城墙上随处可见烧灼后的痕迹。惨淡月色下，城内飘着浓烟，空气中充斥着刺鼻的焦臭和血腥气息。
“阿菲……”刘玉锦摇着她，“你怎么了？你可不要有事呀！”
后院门半开着，门前倒着两个人，一人是刘家的老管事，另外一人竟然是刘公。
刘玉锦刚哇了半声，丹菲就扑过来狠狠捂住了她的嘴，低声喝道：“闭嘴！你想让突厥人知道这里还藏着女人不成？”
陈夫人妆扮过后才自尽，显然就是想走得体面一点。丹菲自然不会就这么把母亲的遗体弃之不顾。她哭完后，便将母亲背在背上，朝后院走去。
刘玉锦拉着丹菲道：“我们可不能分开。到时候你随我一起去长安寻我舅舅，我娘说我舅舅温厚和善，定也能收留你的。”
陈夫人在刘家主要管后厨，是份肥差。她平时极节俭，又常得下人孝敬，两年来还是存下了不少钱。她原本也有些私房陪嫁，加在一起总共大约有四五百贯，足够丹菲傍身了。
但是命运无情，反而给予了他们最沉痛的打击。
陈夫人的小院也被烧了一半，正屋的门大敞着。丹菲哆嗦着一步步走过去，就看到母亲穿着她最喜欢的一件银红绣折枝莲花的袄裙，倒在一面墙下。
丹菲走过去，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她浑身颤抖着，慢慢拨开了母亲盖在脸上的头发。
“吐够了吗？”丹菲漠然道，“吐够了就起来吧。我们还要赶路呢。”
陈夫人如睡着一般阖着眼，额头上血迹斑斑，骨头都凹进去一块，可见当时撞墙时，用了多加的劲。她是下了宁死也不受辱的决心的！
丹菲佩着弓箭，辨识着山林中被积雪覆盖的采药人的小径，骑马前行。
刘玉锦撇嘴道：“柴好大一捆，我搬不动。厨房里面被搅得一团乱，米面都被抢走了。”
“那其他的呢？干豆呢？腊味呢？芋头呢？”
丹菲大口喘气，一步步退开，险些跌坐在地上。而后她跳起来，转身朝母亲住的小院子冲去。
丹菲长叹一声，心想刘玉锦废柴十来年，哪能再朝夕之内变得聪明能干？她只得亲自去。刘玉锦苦着脸，小心翼翼地紧跟她身后。
丹菲的身子晃了晃，目眶赤红，涣然失神。
“这事等我们逃出了城再商议吧。”丹菲道：“我要翻我阿娘遗物，你且去厨房看看还有什么吃食。”
丹菲气不打一处来，“柴呢，米面呢？”
这个郭夫人身边的丫鬟，模样生得好，总是爱笑。而如今她衣衫凌乱地倒在台阶下，胸口插着一把匕首，鲜血将她身下的雪地都染红了。
丹菲慢慢滑下去，伏在母亲已经僵硬冰冷的尸体上，把脸埋在她胸前，无声地痛哭起来。她哭得力竭，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情绪憋着无处发泄，她只好握着拳头狠狠地捶着地。
生父宁可冒天下之大不韪，带着全家逃至沙鸣，就是为了让家人过上安定的生活。可为什么曹家人还是逃不过命运，一而再，再而三地面临家破人亡的惨剧！
她又伏在郭夫人身上，呜呜哭起来，却总算听了丹菲的威胁，不敢大声嚎哭了。
刘玉锦被打傻了，捂着火辣辣的脸，结结巴巴道：“阿……阿菲，你干吗打我？”
丹菲没好气，“眼下这都什么局面了，还由得你挑三拣四？郭夫人和刘公都已亡故，你刘家在沙鸣的产业也尽数被毁。你如今是家破人亡，有你叔伯收留你，就已是万幸了。还当你是那千娇百宠的富家千金？”
丹菲让刘玉锦换了男装，也给她抹花了脸。姊妹在刘氏夫妇的坟前磕过头，扮作乞儿溜出了城。
“你会送我去长安？”刘玉睁大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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