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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菲看着就来气,道:“你们以为不来照顾病人,便不会得病了?大家朝夕相处,有病早就过身了,只看过几天发不发作出来罢了。”
“我也听老家的人说过,却是不知真假。”云英道。
“先吃饭。”丹菲沉声道,“吃饱了饭,才有力气干活。”
丹菲给她拉好被子,守着她,不知不觉坐到了天黑。她肚子咕咕叫,才觉得有点不对劲。都这个时辰了,怎么还没人送饭菜来?
“怎么?”丹菲看她。
“放我们出去!”
众人等到深夜,也依旧没有人送饭来。有人去宫门口闹,可是外面丝毫没有回应。大伙儿又出不去,只有垂头丧气地回来睡觉。
“城外的化人厂。”内侍头也不抬,“这几日死的人太多了,埋不过来,全都抬去烧了。”
大火熊熊,浓烟直冲天际。
丹菲别过头,抹去了眼角的泪水。
当夕阳的余晖撒满掖庭的时候,也不知是哪个内侍发出了惊恐到极致的呼声:“既然都要死,不如和他们拼了——”
众人六神无主,被丹菲连哄带吓一番,便将她当作了主心骨,规规矩矩地按着她的吩咐去做。
转眼之间,来人已冲到宫门前,猛勒缰绳。马儿扬蹄停下,掀起一阵尘土。
“她家里有什么人?”云英问。
卫佳音一把推开她,冲出屋去,扑在地上大口呕吐。
众人看到了希望,不停地朝门上泼油。转眼,半个城门都烧了起来。
崔景钰一身墨蓝劲装,腰跨长刀,面容冷峻,身影挺拔如松,宛如天神降临一般。
也许刘玉锦会伤心一阵,然后成长,嫁人,让这过去成为一段不愿意去想起的回忆。
说罢把左手伸出来,虎口的地方有个痘印。
宫人们惊喜若狂,欢呼着朝前冲去。
“那怎么办?难道要把我们活活饿死不成?”丹菲蹙眉。
日头渐渐升到中天,再渐渐西斜。
“等没人再生病的时候吧。”内侍一脸麻木,“也许等人都死完了,门就开了。”
死去的宫婢用麻布裹着,放在木板上,被内侍抬了出去。丹菲她们站在院门口,目送那些抬尸的内侍远去。宫婢们小声哭泣。
“让开!都让开!”两个内侍不知从何处寻来了一大桶菜油,泼洒在宫门上,而后点燃了火。宫门本是木质,火焰瞬间窜得老高,烧得门咯吱作响。
宫人们奇迹般地安静了下来。
云英道:“今日没有人送晚饭,听说是因为厨房那边也病死了不少,自顾不暇了。”
不知睡了多久,丹菲被人轻轻推醒。
云英忽然道:“你这人,真让人费解。”
她一直以为自己必定会有大作为。也许她错了。她从始至终,不过是个不值一提的女人,是滔滔长河里一个渺小的浪花。她活着,没人知道她的身份,她死了,也没人会怀念她。
“好歹她总算是出宫了。”云英苦笑。
“你这什么话?”丹菲怒道,“得了天花都是这样。你看不下去,也别胡乱咒人!”
“听说不过是佃农。家穷孩子多,她卖身进宫,钱拿去给她阿兄娶妻了。”丹菲哑着声,问内侍,“你们要把她送去哪里?”
卫佳音涕泪横流,“她们都还活着?”
眼前浮现崔景钰倨傲的面容。她叹气:好吧,也求您顺便保佑这个男人吧。
难道真的要这样困死在掖庭里?
一边饿得前胸贴后背,一边闻着尸臭,宫人们犹如置身地狱,恐惧和绝望如开春的蔓草一样疯了一般蔓延。
丹菲一惊,“怎么了?”
今日死的人特别多,数下来近三十来个,几辆板车装得满满的。红珍的遗体同别的宫婢尸首堆放在一处。
丹菲每日忙得晕头转向,反而倒不觉得害怕了。她心里也很担心自己会不会患病,每日睡前,都暗暗向佛祖祷告,乞求保佑。她祈祷在宫外的刘玉锦、段夫人和临淄郡王等人不会碰上瘟疫,希望在医院里的萍娘不会染病。
第三日太阳升起,依旧没有人来送饭。而很多重病的人因为一日两夜都滴米未进,咽了气。因为接连两日都无人收尸,这些尸体只得放在屋里。如今已开春,白日里天气暖和。那气味就渐渐不大好闻了。
“你做什么?”丹菲大声呵斥。
淑娘在一旁呻|吟着。丹菲帮她翻了个身。
“干什么活?咱们不是都被关起来了吗?”
运尸车发出单调刺耳的咯吱声,从宫道上驶过。宫人们自发站在两边,看着死去的同胞像货物一般被拉走了。
没人知道她曹丹菲的故事。她所有的坚持,都毫无意义。
“罢了。”女史劝道,“出去必死,留在里面,还有一线生机。这疫病来得凶猛,想也不会持续太久,好生熬上半个月,也许咱们能挺过呢。”
丹菲随手指了了一个躺在榻上的病人,道:“还在那里呢,刚吃了药睡下了。她还问起你,我说你没事。”
“别瞎说!”丹菲道,“不过是天花,又不是鼠疫。”
丹菲道:“我自幼混迹与牛马之中,也得过牛痘。八岁那年家里闹过一次天花,我乳母的女儿是我的小伴,就得了天花,没熬过去死了。当时家中不少人得病,我却没事。后来我耶耶认识了一个云游的道人,说得了牛痘的人便不会再得天花。”
这一夜,丹菲在南屋打了个地铺,守着红珍和淑娘。半夜她起来了几次,小心翼翼地试探她们的鼻息。天快亮时,她终于累得沉沉睡去。
一呼百应。
次日,依旧没有人送饭。丹菲之前存了两个炊饼没吃,这时偷偷取了出来,捏碎了一个煮了一碗汤,喂淑娘吃了。剩下的和一个和云英悄悄分着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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