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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菲便站在孔华珍和刘玉锦之间，伸手指着远处的宫殿，一一为她们讲解。
宫人准备好了画舫，贵女们由各自的婢女扶着，上了船。
自雨亭这一带花团锦簇，灌木繁茂，将亭子遮挡了大半。还未见到人，只闻里面有丝竹之声，和年轻女孩的笑声阵阵传来。
上官婉儿终于开口，道：“天气这么好，枯坐在亭子里也无趣，不如游湖吧。”
哪里想到，孔华珍虽然不美艳绝色，却也是个清秀俏丽的佳人。而且她端方娴雅、庄重自持，谈吐有物，一派睿智温婉的千年士族大家闺秀的风范。她纵使端坐不语，也浑身散发着一股优雅温和的光芒，顿时就将骄奢跋扈的安乐衬托的自惭形秽。
丹菲想到此，不禁苦笑着摇头。
安乐公主冷声道：“孔娘子同秘书丞崔景钰有婚约的，你该听说过。”
宫婢前去通报，就听一个倨傲的声音道：“进来吧。”
孔家是千年名门。在孔氏面前，连皇族李氏也不过是才绵延了几代的家族罢了。朝代更替，几百年后，谁又知道皇位上坐着的是哪个姓氏？而唯有孔氏，会与整个民族同寿，继续繁衍兴旺下去。
她谈吐清雅温和，刘玉锦心生好感，也不禁笑道：“陪贵人玩这些没意思，不论输赢，都不痛快。”
船果真颠簸摇晃起来。船舱里一众贵女惊慌地叫喊起来，花容失色。刘玉锦吓得抓住丹菲的手，一动不敢动。丹菲看安乐那一副热血上头的模样，不禁暗暗翻了一个白眼。
安乐气得脸色发青，“凡事有个先来后到！”
她晕船的症状倒不强烈，只是觉得头重脚轻站不稳，故不敢乱动，只紧紧抓着丹菲。丹菲她耶当初训练的是水军，她也跟着风里来浪里去的。到了七岁，她娘觉得她长大了，才不准她再下水。水性不会忘。太液池上这点风吹涟漪的程度，对于丹菲来说根本就没有感觉。
亭子里坐着好几位华服女子。唯一一名年长者，是上官婉儿。另外一个少妇是安乐公主。其余几个都是未婚的少女。
孔华珍一直住在山东老家，前阵子出了母孝，才随伯父一家来长安。
太子那边忽然想起一阵惊呼。就见一个东西从那头飞了过来，直直地朝女孩子们砸去。
上官婉儿怕再闲着，安乐讲不定又要刁难孔华珍，便提议投壶做耍。一群女孩没有不从的，纷纷挽了袖子玩起来。
旁的姬妾讥笑，那美妾狼狈退下。
刘玉锦却是玩不成——因为她晕船。
安乐打量了刘玉锦两眼，淡淡道：“李碧苒乃我阿姊，刘女郎既然是郭驸马的外甥女，算起来就是我的表外甥女了，自家人无需客气。”
孔华珍一时语塞。
“娘子无需客气。”丹菲道，“待会儿让宫人给您送点酸梅汤，用了会更好些。”
孔华珍眼看就忍不住了，丹菲急忙将她扶出船舱。孔华珍闻着新鲜空气，深呼吸数次，才将胸膛中的恶心之意憋了回去。
“多谢。”孔华珍喘着气，朝丹菲一笑。
“婕妤怕他，我可不怕？”安乐不以为然。
孔华珍本就有些晕船，此时船晃得厉害，她脸色越发发白，隐隐有呕吐之意。
刘玉锦恍然大悟。原来这位就是传说中崔景钰的未婚妻孔氏！
上官婉儿脸色十分难看，强自镇定地坐着。她到底不过是个婕妤，不便管教训斥安乐，只有由她和太子任性胡闹。
丹菲笑了笑。孔华珍贞静祥和，那种一望即知出身名门望族、自幼受着最好的家学教导才培养而出的清贵气质，让她有些自惭形秽了。
孔华珍松了口气，“我正想问，从此处望去，许多宫阙楼阁，都不知是何处？”
孔华珍见她这么直率，也不禁莞尔。她又看向丹菲，朝她点了点头。以她的身份，这已是极屈尊降贵之举。丹菲依照身份，立刻屈膝行了个礼。孔华珍见状，倒有些不自在。
“正是她。说来话长。”丹菲一手拉着刘玉锦，一手去扶孔华珍，“两船争滩，恐有些颠簸，娘子们还是速速进船舱吧。”
丹菲沦落掖庭的时候，哪怕不冒名段宁江，也在心里将自己视作有身份的官家女郎的。可是如今拿来同孔华珍一比，也有如云泥。
丹菲只得俯首道：“回公主。刘娘子初次进宫觐见，不熟宫苑。皇后特令奴陪伴服侍刘娘子。”
她这是怎么了？竟然攀比起出身来了。
她一向不在乎家世高低的，更鄙夷这种虚浮的行径的。孔华珍与她的生活不会有丝毫干系，她算计这个做什么？
安乐讥笑，“你念过书么？”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纷纷附和。
宫人立刻应和，船工奋力划船。
匠人出身，普通乡绅，子弟多为小吏罢了。
安乐笑，“像婕妤这般才华惊艳的女子，全大唐也出不了几个。就是不知道婕妤和珍娘之才，哪个更高一筹？”
“小女不才，不擅诗词。”刘玉锦连打油诗都写不顺溜，哪里敢献丑。
这话明显讥讽安乐公主想做皇太女一事。一旁的贵女都不免讪讪，不敢吭声。
安乐醋海生波，偏偏又不敢为难孔家的人，还得对孔华珍尊敬三分，真是憋气不已。
场面一时十分尴尬。
刘玉锦挽起孔华珍，同她一起走上舢板，朝岸上走去。
扶着他的美妾露出担忧之色，劝道：“殿下，同安乐公主这般斗气，怕不大好吧……”
段宁江是崔景钰表妹，她又是崔景钰的未婚妻。两人将来本该是亲戚。只是如今身份尊卑有别，没法平等来往。而孔华珍必然是怜悯段宁江的，但她只是崔景钰的未婚妻，许多话也说不出口。
安乐本也不隐瞒自己的野心，被太子说中了，不辩解，反而得意一笑，“既然兄长不肯谦让，那咱们不如就拼比实力，先到者先得吧！”
曹家若真的论发家，其实只能从丹菲的父亲算起。可才富贵不到几年，就又惹上了抄家之祸。曹家举家返回乡间，至今仍旧守着祖业度日。丹菲知道叔伯家都有几个男孩，早年听说大伯的儿子读书还不错，如今也不知如何了。
安乐大获全胜，得意不已。倒是上官婉儿跟在她身后上了岸，低声道：“裹儿还是见好就收。太子的脾气，激不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