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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今年60了。”老学究答道。
一个上了点年纪，穿着有些邋遢，颌下留着一撮白胡子的老士子仿佛听到了武好古的问题，马上就开口回答了。
而且，范之进的注意力完全被解试榜单吸引住了。
武好古点点头道：“是啊，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这位官人，您不知道今日是大名府解试放榜的日子吗？”
张商英自然不会急着回京复命，他很快就要来大名府当漕臣了（河北东路转运使司设在大名府），所以要利用这个机会和大名府的官员们拉拉关系了。
武好古问：“那你认得洛阳白波的武忠义吗？”
如果榜上无名，那立时就要去死了……也不回张府（张克公一个亲戚的府上），直接就去大名府最好的馆子吃一顿开封菜，再叫个姑娘，把身上的钱都花完了就去跳漳水！
范之进大叫大嚷道。一边喊还一边用力挣扎着往下钻，渐渐的半个身子已经探在了半空中，原本抱腰的那人只好死死拽住他的裤子。
……
一辈子的梦想，现在完全是一场空啊！
昨晚上又是河北东路转运使吴安持请客，喝了个通宵，武好古也没能躲掉——漕司衙门里面的官员都是他将来的同僚，怎么能不好好喝上几盅？而且王安石的女婿吴安持和武好古“一见如故”，拉着他喝了几大杯，还顺便把一个十七八岁的大名府官伎，名叫徐安安的女孩子介绍给了武好古。
“是啊，你以为你是范进啊！一考就考了个解元！”
难道是天要绝人！
科举不像大学、军校教育，再贵也就是几年，倾家荡产的咬着牙也能过了。对于一个家庭而言，如果一个男人几十年如一日的读书科举，却又中不了一个进士，多耗费的金钱，实际上也是非常惊人的。
“大名府解试……”武好古点点头，然后又看了那老士子一眼，见他面带喜色，于是笑问道，“老学究，你一定是中了吧？”
武好古笑道：“那可好了，您老又能和他一起考第四回了。若是能一起高中，以后就是科场同年了。”
这老夫子捋着胡须回答道，他已经从武好古的官服上看出他是个武官了，所以并不显得拘谨——一个年轻的“绿皮武官”顶天就是个门荫的从九品，对一个举子而言算不得高贵。
当然了，大宋朝的民风还是很好的，看到有人投水，还是有不少义士冒着严寒施救，总算是把范之进给捞了起来。
现在已经日近正午了，武好古在上午睡了一小会儿后，就和乖徒儿杜文玉还有老护卫林万成一块儿出了馆驿，往漕司衙门而去。结果才走到大名府衙外面，就被人山人海的读书人给堵住了。
而且，他除了考科举还会什么？好像什么都不会啊！连学柳三变那样去填词也不行！甚至连自己的仇人武好古和西门青都大大不如。
而西门青是阳谷女大侠，超凶的！还是个女郎中，给京东东路和河北东路不少富贵人家的女眷看过病，也是个能抢钱能骗钱的主儿。
必中的卷子，怎么就落榜了呢？
想到这里，武好古忽然问：“对了，老学究，你不是第一回过解试了吧？”
“那是。”
“你死也得有个道理吧？为甚要死啊？”旁边有人发问。
看到人山人海的一幕，武好古还以为出了什么群体性|事件，自言自语问了一句。
看到大名府衙门外哭成一片，武好古身边的赵佳仁长叹了一声：“每次都是如此啊！今年又逢了水灾，不少士子家里都遭了大灾……科场上又失利，读书人真是苦啊！”
哭声越来越响了，因为哭的人多了起来。科场之上，从来就是得意者少，失利者多，而且不少人还是久试不中的……说实在的，普通人家供一个读书人是很不易的。虽然大宋的科举是个低成本的教育，但问题是科举可以没完没了考下去。
在从解场出来后，他把自己的文章背给张克公听，对方认为是必中了，才放心回了阳谷县。
心灰意冷，完全绝望了的范之进一边哭喊着，一边就昏昏沉沉走到了漳水边上，上了一座石桥，发现桥上此时已经站了几个书生打扮的青年。
“百无一用啊！百无一用啊！”
“出了甚底大事了么？大名府衙外面怎么人山人海的？”
一个官伎，看上去过不了多久就是吴安持的侍妾了，上什么《花魁》画册？难道纳个“花魁”做妾特有面子么？
譬如武忠义、赵佳仁这样的，早早出去给人做个幕僚，做个书吏，三四十年也该赚上三四千缗了。这笔钱如果用来读六艺书院、读大学，也是绝对够的。
所以科举教育某种程度而言就是钝刀子割肉，一次一小片，割上几十年！考到最后考成了个穷挫大，就是一辈子被套住了。
范之进一路哭着就往漳水去了，他也没心情去吃什么开封菜了，满心满脑的就是一个死字，真的是想不开了。
“你莫管我，让我死了吧……”
“中书舍人张天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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