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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期此番入燕云，选择了赤塘关出关，因为一出赤塘百里，便是茫茫草原。
当时差点被破的赤塘关，被林将军治理得井井有条，关外的陷阱多得要命，要不是陆期有熟悉的人带着走出来，怕是先滑倒在自家门口了。
他们这一行人出了关口便开始换装束，要想找到小部落的身影，没有比商人更合理的角色，更何况还是太原过来走私的商人。
小部落的牧民也要生活，他们冬日打猎积攒的鹿皮、熊皮，就想着卖个好价钱，或者用东西来换，什么粗盐、茶叶、丝绸，都是他们的稀罕物。
如今正是牛羊逐水草攒肉的时候，陆期入草原后寻摸了十来日，才看到大批的牛羊被赶着往西去的一小股牧民。
这里和辽国相邻的地方水草比较丰美，这个时候也是金、辽两国摩擦最多的时候。
这些小部族的牧民看到陆期带着人前来，看他们的打扮虽然和草原人差不多，但一看长相就知道是中原人，只是不知道是本国的汉人，还是宋朝的汉人。
陆期让人上前询问交易，对方看到他们带来的粗盐和茶叶，喜笑颜开地和他们交换皮草，陆期趁机询问起这几年草原的生活。
大部分牧民的生活水平都是很差的，寒冬时期牛羊冻死无数，哪怕宰杀牲畜也吃不完，腌制肉食需要的盐又多，成本高昂。
更难的是来年的羊群牛群数量骤减，他们只能勒紧裤腰带过日子，更何况近几年草原的冬日越发难过，冬天来得早，春天化雪晚，一来二去，牧民大多只能出走，要么去投靠辽国，要么融入到汉人中，学习他们耕种改变自己的生活习惯。
是以，完颜兀才更想要多抢一些东西回草原，只可惜这些东西分不到小部族头上，他们依旧过得艰难。
陆期虽然对牧民的遭遇抱有同情，可他是大宋的官员，凡事也得先考虑大宋的利益。
若是能够定居生活，过上稳定的耕种生活，改变生活习惯，这些牧民会愿意吗？
交易完以后，陆期根据牧民给的方向继续行走几日，找到了小部族的族长。
族长上了点年纪，上下打量了一番陆期，礼尚往来地寒暄了几句，能够以合理的价格换取生活必需品，这个看起来不太强壮的小子就是自己部族的朋友了。
“阿木萨，听闻你们是乌孙族，有没有想过，彻底稳定下来。”
阿木萨听到这句话眯着眼笑了笑，草原的太阳耀眼得很，他一看向天空就习惯眯眼睛。
“乌孙族曾经尝试过稳定下来，可是这个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小部族在其中不过是群雄逐鹿的开胃菜，有时候不是我们不想选择，而是没有选择。”
陆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天空中翱翔的雄鹰，阿木萨继续说道：“乌孙族善战，也曾劫掠过其他部族，可现在不也只能在夹缝中生存吗？”
“草原中还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长期的跋涉和恶劣的天气使得族人的繁衍越发困难，说不定再过一百年，乌孙族便不复存在了。”
那只鹰似乎飞累了，一遍又一遍地顺风滑翔，直到无风才振翅翱翔。
“实不相瞒，陆某此番前来，是想要劝说乌孙族归顺大宋，南迁。”
阿木萨的目光亮了亮，“依附宋国存在？是全然纳入，还是附属国的存在？”
不愧是一个部族的族长，一下子问到了关键问题上。
“可全然纳入，也可以附属国的形式存在，只是不能侵占大宋的疆域。”
阿木萨直接问道：“大宋先前还被金国掳走了皇帝，听起来不是最佳合作选择。”
陆期辩驳：“被掳走的人，大宋有能力将他接回家，你们能吗？”
随后，他又将陛下的话复述道：“加入大宋，不会让你们吃亏，如果不想加入，那就好好想想会不会有落单的时候。“
说到最后，陆期甚至笑了笑，阿木萨锐利地看着他，陆期一点都不怵，草原就这么大，部族那么大，乌孙族势弱，不然也不会被赶到这里放牧。
金国有那么多的部族，其中也是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现在几个大部族之间还算和谐，若是互相争地盘，自己这些小部族就只有被覆灭的份。
左右都是灭亡，倒不如投靠了大宋寻条生路。
只是，这大宋靠得住吗？乌孙族族长犹豫万分。
陆期十分理解他的担忧，但乌孙族其实没有选择，他回应道：“大宋靠不靠得住，你可以试试，陆某认为还是比匈奴部族要好百倍千倍。”
阿木萨犹豫了，陆期不想错过良机，直接说道：“燕云十六州，大宋是定然要收回的，收回以后乌孙族就只能到阴山外放牧了。”
那和要了他们的命有何区别？
阿木萨不再犹豫，开始提要求：“若是乌孙族归顺，大宋不得杀害乌孙族，也不得将乌孙族驱逐出去。”
陆期摇头，答道：“乌孙族归顺，就是大宋子民，依旧有游牧的土地，外敌来犯需共同御敌。”
陆期没有提赋税和徭役的事情，一个民族的融入需要时间，若是一来就是赋税和徭役，那和抢劫有何区别？
何况，到时候说不定还要他们帮忙打匈奴呢，不能将人一味往外推，先拉拢了再说。
阿木萨回去和族人商量了，有人赞同有人反对，反对的多数是族中的老人，他们不相信任何外来民族，只相信自己的人。
赞同的大多数都是年轻的族人，还被族老们指着鼻子骂了许久，连带着看陆期等人的眼神都不友善了。
场面越发吵闹，阿木萨手中的拐杖在地上重重敲了几下，沉了脸色说道：“赞同或者反对，皆不存在对错，小娃娃一年比一年少，如今比车轮高的未成年娃娃十根手指都数得过来，如此下去，乌孙族如何继续存在？”
“不用大宋，草原上的随意一个部族就能将我们灭了，匈奴难道会为了一个小小的乌孙得罪其他部族吗？”
“我知道乌孙族曾经辉煌过，辉煌的历史是胜利者书就，那些失败者在史书中甚至不过只有寥寥几字，连传承都不断了。若是此时还不懂反思，乌孙族，危矣！”
阿木萨这番话说得族中老者面有愧色，曾经辉煌过，只是后来一代不如一代，只懂得因循守旧，不懂得弱肉强食的道理，如何能够在这草原上继续存活下去。
若下一代是狼崽子倒还好，只可惜比不过其他部族的心狠手辣，那就只能成为待宰的羔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