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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我的琴来。”轿中人又道。
羽然扭过脸去，不看他。
而虎牙和影月这两件将以血光照亮未来二十年的魂印之器，在少年们的掌中发出神兽般的轰鸣。它们渴望着鲜血和金属的撞击已经太久了。
他的对面是一顶三十二人大轿，红杠黑漆，用黄金箔片剪作叶子和金合欢纹贴，两重珠帘挡住了轿中的人。
是的！还是那种熟悉的感觉！握住一条活的毒|龙！它在主人的掌中冰冷刚硬，但是它也会昂首咆哮，吞噬天地！
他对于史籍典故所知，多半都是这样从市井说书人的嘴里听来的。
淳国之南的黾阳城，城外的一座小屋中。
“如果我有兵，我就带兵去，我要是没有兵，我就自己去，你总满意了吧？”姬野瞪着眼睛。
“因为刀里寄宿着不甘的灵魂，它的前主是一个杀人如麻的人。再往前的主人也都用它杀了无数的人。刀刃已经磨损得很厉害了，多亏我有一个很好的朋友修好了它，我想这柄刀应该是适合你使用的。虽则长了一些，但是息衍的双手刀剑之术本无所谓长度。”
下唐国诸侯唐公百里景洪遣武殿都指挥息衍为统帅，大柳营两万大军扬旗出发，偕同二十万斤辎重车驾。
他背对着月光，吕归尘看不清他的面容，却能够感觉到这个老人第一次对自己露出了笑容。
成帝三年八月初二，建水之东的暮合滩。
姬野愣了一下。
淳国监国重臣梁秋颂为淳国公敖之润传令，重新启用屯田静养的名将华烨，这位东陆传名为“丑虎”却被风虎铁骑的部下们尊称为“虎神”的名将重新提起了他的战刀。风虎铁骑以一夜突进三百里的高速从北方指向王域背后，威慑嬴无翳留下防守王域北面的赤旅军团。
这是成帝三年八月初五的午夜，下唐的出兵从四骑战马离开有风塘为开始。
吕归尘赞叹着抚摸那刀的皮鞘，他从未见过这么精致的手工，刀柄刀锷刀镡的玫瑰银刻装饰古老奔放，是河络制品特有的气魄。而皮鞘握在手里，粗糙却有着温暖的感觉，握住刀柄的时候，任何一个用刀的人都会想要试着拔刀。
男人的眼睛在面甲下依旧安静：“华茗，不要担心，他们是知道了消息，来通知我的人。”
“那你都要死了，你说要我干什么，我当然要去的。”姬野想或者没必要那么认真，哄哄这个捣蛋的丫头就好了。
“你现在是听到了，也会记住，但是希望你说你明白，是真的明白。”老师叹了一口气，“作为老师，我应该送给你礼物，在我收你为学生的第一天，我已经准备好了这件东西。”
他所受的十四次教导，这个竹帘后的人没有一次曾经走出来为他演示。老师只讲武术的心术和理法，他的声音苍老却仿佛歌吟般优美，而他的教诲直指人心，像是神启一般无从抗拒。吕归尘跟随这个老师学切玉劲，跟随息衍学双手刀剑之术，而后这个老师又把所有的技艺凝聚为足以斩切铠甲劈断铁刀的双手刀乱舞战术。兵器无非是一块铁，吕归尘以前从未想过，凝聚在一块铁上的技艺却能精深到这个地步。
“好啦好啦！那我就带兵去攻打殇阳关就是了。”姬野不耐烦了，他从墙头站起来，大声地说，像是打雷似的，“你就算说要我去当皇帝，我也去把天启城打下来！”
“将军再留一步！”国主的声音在背后变得急切。
男人笼罩在一身漆黑的铁甲中，他跪坐在竹席上，默默地对着眼前的刀架。刀架上横着一柄佩刀，刀装朴素，方头直身，是战场上常见的武器。他的盔甲沉重，身材却并非很高大，跪坐的时候，这身重盔重甲便撑在地上，显得非常累赘。男人的一只手捧在胸前，手中滚着一串念珠。他闭着眼睛，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屋子一角香炉里的线香已经熄灭。
于是吕归尘便跪下，拜了这个他甚至不知如何称呼的人为老师。
他走远了，息辕转过来看着姬野：“叔叔说有件礼物，让我等在这里送给你。他说你是他的学生，老师应该送见面礼，可是一直没有合适的东西出手，但是这件东西你一定会喜欢。”
他伸出手去，手在颤抖，手接近那柄枪，奇妙而悠长的韵律从枪上发出。
“我这一生，本该是个长门僧。”男人停了一步，回头看着自己的义子，“可惜我已经杀了太多的人。我只有继续提着剑，或许还能够有些微的挽回。”
吕归尘抬头转身，看见门边月下飞扬的长袍。
羽然扭了扭肩膀，甩掉他的手。
男人竖起一只手，示意他不必再说下去。
“上阵杀人，你心里怀着杀气，有如手握刀锋的危险，我希望你明白。所以握着一柄武器，不仅是对敌人危险，也是对自己危险。以你的心，应该足以震慑这柄刀中不安的宿灵。”老师道。
息辕无声地进来：“叔叔，诸军已经齐备。他们也都已经准备好了，要趁夜出发么？”
“随你乐意！我才不在乎！”羽然也站了起来，嘟着嘴。她展开双手平衡身体，像个市井里的走绳人那样沿着墙头走了几步，而后她忽然飞跃起来，鸟儿般跑远了，仿佛轻得没有重量。
“国主复我都统领之位，命我南征。”
“学生明白。”
羽然终于回过头了，对他扔了一个白眼：“你带兵？你哪有兵啊？”
“为卿白发兮缓缓歌。”
“你可以握住它，但是现在不要拔刀。”
吕归尘捧着刀跪拜。
“诸军等待将军重掌虎符，已经等待了多年了！”屋外的人里有一个抬起头来，他还喘着粗气，分明来得很急，他的面孔赤红，目光急切。
但也许，他就要在这一次死在那个狮子般男人的刀下。
息衍坐在里屋的黑暗里，灯刚刚被他吹熄，一缕白烟从灯芯上升起。
鸟儿振羽的声音由远而近急速地逼来，一只雕像是扑食似的从窗口突入，极快地落在男人握着念珠的手上。它低头啄着念珠，念珠的绳子被它啄断了，珠子落了满席。
连续三个“速进”，说了写信人的急切，男人沉默了一会儿，把信放在一旁的蜡烛上烧掉了。
叔侄并排走在廊下的阴影中，息辕把手按上了自己的胸甲，脚步不停，平视前方：“铁甲依然在。”
守候在轿后的年轻禁卫带马前进几步，捧上长琴。一个使女从竹帘中走出，大轿极高，落地还有两人半的高度，使女俯身从禁卫手上接琴回去了。
“你们要听清，如今所谓的淳国公不再是死去的先主，他是一个孩子，他并无力负担你们的生死。他的令来，要我出征，只是对我一个人。你们来这里，却是要追随我。我现在所问的，是你们将听——我的——令而行么？”男人低声问，他忽地放大声音，仿佛雷霆降世，“再问一次，你们将听——我的——令而行么？”
“羽然？”姬野试着轻声喊她。
“好！”男人转身，“那你们随我来！”
“那要是我快死了，你会不会带兵把殇阳关打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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