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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红尘深处(四十四)【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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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朱惊讶,赶紧也下车拉住他:“你做什么呢?”

甄朱知道徐致深在陪客,晚上就去徐老太跟前服侍,回来后,在房里等他,房里那个西洋钟走到九点多,他终于回房,脸红彤彤,脚步有点踉跄,酒气熏天,甄朱扶他进了浴房,他坐在浴桶里,闭目靠在桶壁上,头往后仰,一动不动,仿佛睡着了。

老曹一身戎装,在徐家那间会客厅里,被大爷二爷陪着,已经说了些话了,忽听门口起了一阵脚步声,抬眼,见徐致深走了进来,哈哈大笑,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快步走了过去,抓住他的手,上下打量,笑道:“多日不见,老弟你风采依旧,老哥哥实在欣慰!今天上门,事先也没打招呼,只是最近几天,人在成都办事,忽然想见见老弟,你也知道我这脾气,想一出是一出,这就来了。老弟你新婚不久,要是打扰,还望见谅!”

徐致深人虽然退下了,但老曹知道,除了自己之外,不少人都在盯着他,包括四川那两派势力。以他的个人能力和对南陆军系的影响力,如果被别人所用,对自己而言,无疑就是个损失,甚至是个麻烦,所以他一心想要将他归为己用,至少,要确保他不会被别人挖走,这才不辞劳苦,这回再次亲自远道登门。

徐致深掸了掸衣袖,朝前走去,

门口光线昏暗,大奶奶二奶奶并没看见停在路边那株桂花树影下的徐致深和甄朱,从旁边走了过去。

老曹又说了几句,神色渐渐转为郑重,道:“徐老弟,我也不瞒你,我此行来意,是诚心求贤。张效年有眼无珠,老哥哥我对你却一向爱惜万分。以前那是没机会,如今你没了羁绊,自由之身,只要你来我这里,我立马拨你两个加强师,一切听凭你指挥,只要你我联手,往后,谁能奈何的了我们?”

老张头看起来还不乐意,嘴里嘟囔着,转向甄朱求助。

老曹呸了一声,不以为然:“就那破事,算个鸡|巴鸟蛋!我老曹是那样的人?徐老弟你完全不必顾虑。”

现在听他语气,应该真的没有和别人私下有过联系,再联想到头天特意在长义县里打听过他的近况,得知他回来后,就忙着操办婚事,带着那个漂亮太太开车兜风,招摇过市,整天厮混,不务正业,自得其乐,看起来,因为遭此挫折,真的是心灰意冷了。

三天后回门。王副官施展了通天的十八般武艺, 终于于昨日成功地把一辆汽车翻山越岭从外面的世界给弄进了长义县里,虽然晚了几天, 憾没能赶上迎亲时候用,但用在今天回门, 也是造成了轰动的效果。

徐致深忙赔罪:“是老太太的吩咐,说不好白拿,要我送回去。”

徐致深挑了挑眉,“去去,别挡着三爷我的正事儿!去给我弄个铲子,还有篓子!快点!”

这天,因为昨晚睡的太迟,甄朱被徐致深搂在床上,两人一直睡到了将近中午,老妈子来了,在外头来叫,说前次来过的那个姓曹的大官又来了,这回也还是县长陪同来的,客人已经上门了,大爷让三爷赶紧的出来。

甄朱心里有点堵,看了眼徐致深,想说点什么,一时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笑眯眯地握了握她的手,带着她就往里去,两人在徐老太跟前,伺候她抽了一泡烟,说了些话,老太太习惯睡早,让回去,两人就回了,进了院子,甄朱还在想着刚才听到的大奶奶和二奶奶的话,迟疑了下,说:“你不要往心里去……”

甄朱先醒了,急忙推了推徐致深,他懒洋洋地睁开眼睛,盯着床帐顶,出了片刻的神,这才撩开帐子翻身下去,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出去开门。老妈子送水进来,他洗漱完毕,甄朱早也爬了起来,拿了他的衣服,帮他穿上,他吃了几口东西,亲了口甄朱,出去见客了。

甄朱抿了抿嘴,笑:“别管他了。你照他说的做就是了。”

甄朱就一直坐在那株老树下的一块石头上,抱膝静静眺望着徐致深在田地里的身影。他很快就和那群跟在自己屁股后头的小孩打成了一片,甄朱的耳畔,随风不时传来他和小孩儿的说话声,到了后来,仿佛还为挖洞的正确方式吵了起来,居然让他吵赢了,他大笑,得意洋洋,看起来是那么的快活,越走越远,在地里忙碌了许久,直到日头渐渐偏西,才终于回来,手里拎着挖来的浅浅小半篓泥鳅,沾了一身泥巴,上了地头,把战利品往甄朱脚边一放,提溜了自己的鞋,到附近河边去洗了洗,回来身上依然还是没洗干净,也管不了这么多,回到车上,把老张头先送了回去,随后就和甄朱说说笑笑,一路回往了县城。

车停了。

老曹和徐致深各自入座,说了几句和旧事有关的闲话,老曹随即说:“徐老弟,上回我送来给老太太的那点薄礼,你怎么原封不动给我送了回来?未免也太不给我面子了。又不值几个钱,不过是我孝敬咱们老太太的一点心意而已。”

这天回门, 热闹无比,引来了全镇人的围观,白姑一身新衣,春风满面,进进出出, 极尽阿谀奉承之事,隔了一条街都还能不时听到她响亮的笑声和说话声。徐致深和甄朱留下吃了午饭,动身回县城,车里捎带了老张头。能坐上洋汽车,这待遇比县长还要好,老张头从上车开始,身子就挺的笔直,一动不动,神色激动无比。

甄朱啪的打掉他的手:“一边去!给我记着你的话!晚上你要是碰我一下,你就是小狗!”

老张头见状不对,赶紧追到田埂阻拦:“哎哟我的三爷,你这是要干什么?你要泥鳅,我叫人给你抓就好,你要多少有多少,用不着自己下去啊——”

甄朱嗤的笑了一声,抬手打了他一下,他哈哈大笑,脱了外套,往甄朱怀里一丢,挽起裤管就要下去。

甄朱撇了瞥嘴,亲自把用紫砂小锅炖好的泥鳅端了过来,放在他的面前:“你的!吃吧!”

徐致深之前刚回来那会儿,重庆方就来过人,当时被徐致深客客气气请走了。现在听管事的这么一说,想了下,和甄朱说了声先回屋,转身就往会客屋走去。

徐致深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如今四川有两个政府,一个人称刘成都,一个叫做孙重庆。川地方割据剧烈,成都原本历来是省城,民国初起就有一刘姓督军,兼任省长,但头几年,又有一孙姓派系在重庆成立军政府,自任督军,两方陆陆续续打过几次,刘也奈何不了孙派,孙派就要北政府给自己正名,那边鞭长莫及,自顾不暇,反正只在四川地头里闹,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任命了一个四川将军的名号,于是成渝对抗,一直这么持续了下去。

老妈子出去了,边上没人。徐致深一口吞了泥鳅,顺手摸了把她的脸,嘴里含含糊糊地嘀咕着:“我说,我干嘛要补啊?还不是为了伺候小妖精?昨晚把我缠的,大半夜也不让睡觉,简直要累死我了。”

两个向来暗中勾斗的女人,现在因为有了新的共同威胁,一下子就拉近了关系,一路轻声嘀咕着从门里出来。

徐致深说:“曹兄一番好意,我万分感激,只是以我如今处境,不敢连累曹兄英雄之名。”

她话还没说完,脚下一个悬空,人已经被徐致深给抱了起来,他狠狠亲了她一口,凑到她耳畔咬着耳朵:“黄酒炖泥鳅果然大补,刚才在奶奶那屋,我就老想着了……”

甄朱转头,见徐致深将车停在田边一块空地的一株老歪脖子树下,下去脱了鞋,赤脚要下地的样子。

……

这一大片田地都属徐家所有,租给佃户种植,将近初冬,现在稻子已经收割完毕,农忙季节刚过去,地里只剩下一簇簇的稻桩,但还是能看到一些人,三三两两在地头里忙碌,有大人,也有小孩,忙着捡稻穗,收稻杆,捉泥鳅,远远看到一辆稀奇洋车开来,都停了手里的事,纷纷站起来望着。

老张头无可奈何,只好冲附近的一个佃户吆喝了一声,很快拿了工具,徐致深接过来,踩着因为昨夜一场雨水变得泥汪汪的泥巴地,弯腰开始挖泥鳅,照例,很快又引来附近的一群佃户,大人小孩起先只是远远围观,目光是好奇而迷惑的,渐渐的,有胆大的小孩儿过来了,围着徐致深叽叽喳喳,热心地给他指点泥鳅多的地方。

说实话,这种坑坑洼洼,布满交错牛车车辙印痕,宽度也勘勘只能容纳一辆汽车通过的田间道,并不怎么适合开车,但徐致深好像不在乎,开了一会儿,在窄道上玩起了车技,速度飚的那叫一个快,车身跳跃之间,老张头的脸色开始发白,从刚上车的激动无比变成紧张无比,又不敢开口阻止三少爷,甄朱看他吓的够呛,伸手狠狠拧了下徐致深的胳膊,他哎呦了一声,这才慢了下来,老张头终于缓出了一口气,向少奶奶投去感激的目光。

回来这么久,甄朱还是头回见他抽烟。

他思忖了下,终于稍稍感到放心,再力邀了片刻,依旧无果,于是哈哈笑道:“也好,人各有志,老弟你既然无意出山,那老哥哥我也不好勉强。只是往后,咱们说好,要是你想再出来,第一个务必联系老哥哥,我那边,必定虚位以待!”

老曹取笑了几声,徐致深笑而不语,大爷二爷知道这两人有话要说,自己留下不便,也就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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