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稚女失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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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飞驰,转眼间,七年多过去了。在这七年多时间之内,咸亭侯谢尚多了好几个头衔,但主要职务都在于监督边防,办公地点则在历阳(位于后世的安徽省)或江夏(位于后世的湖北省)。他的美妾宋祎跟随着他,长年住在外地,只有过年期间才返回京城,与谢尚的正妻袁女正、另一名侍妾琼叶,以及谢家三个女儿团圆。

每次回京,宋祎都很期待见到自己亲生的僧韶。偏偏,自从僧韶会走路、会讲话以来,一直非常认生,一见宋祎,就往她以为是亲娘的嫡母身后躲藏,就连姨娘也不肯叫。僧韶对父亲倒是愿意喊爹,但喊完一声爹,立即一溜烟跑了,不让父亲抱一下。

袁女正看在眼里,总会故作好声好气,安慰道:“小孩子就是这样,谁天天跟她在一起,就跟谁亲。”

宋祎明白,袁女正必然暗中称快,而这也恰是袁女正认养僧韶、给予僧韶嫡女名义的主因。不过,宋祎固然深感难受,却也看得出来,袁女正对僧韶还算不错。虽然,僧韶很瘦,但据说早产儿都偏瘦,也会像僧韶这样骨架子窄小,僧韶过于细小的体型是先天因素造成,并非缺乏饮食。僧韶脸色粉嫩,看来营养应当足够才对。况且,僧韶在袁女正面前从不战战兢兢,倒是显出了孺慕之情,由此即可推断,袁女正对僧韶起码没有动辄打骂,即使并非真心疼愛僧韶,也尽到了一位母亲的职责。

或许,袁女正假意关照僧韶,企图就在于要僧韶敬愛她、依恋她,并且在宋祎眼前表现出来,以引起宋祎触景伤情?宋祎每念及此,胸腔难免有些隐隐作痛,但也会开解自己:至少,这总比袁女正苛待韶儿要来得好多了!只要韶儿丰衣足食,也能获得正常的关怀、良好的教育,她跟谁最亲都无妨…

尽管宋祎自知改变不了韶儿小小心灵中只有袁女正一位母亲,宋祎还是想要多少跟韶儿亲近一点。因此,当谢尚的长女僧要成婚时,宋祎看到了可以接近僧韶的良机。

虚岁十五的僧要于咸康八年阴历腊月十五(西元343年陽曆一月二十七日)成婚,新郎是已故國舅庾亮的兒子庾和。虽然庾亮已经不在了,他的弟弟们,亦即庾和的叔父们,照样位居要职。庾家仍然是巨富的望族。难怪在众多上门来求娶僧要的世家之中,袁女正选择了庾家。

既然袁女正先承诺了庾家,才写信通知谢尚,当然使得谢尚不宜反对,唯有赞同。纵然,谢尚有些舍不得长女僧要年方及笄就要嫁出去,却毕竟见过庾和,也认为庾和配得上僧要。

谢僧要在谢尚的三个女儿之中,向来是面容长得最像父亲的一个。谢尚以男子而论过度秀美的五官复制于僧要脸上,变得恰到好处。僧要的相貌胜过母亲袁女正,快要长完的身量则约莫等于后世公制的一米六六,已经颇为高挑了,而看样子还应能在一年内赶上一米六八的袁女正。僧要真是个亭亭玉立的美少女,令谢尚甚为得意。

况且,由于谢尚调离京城之前,僧要虚岁已有八岁,已能记事,对父亲较为熟悉,也就总是三姐妹之中最欢迎父亲回家的一个。父女之情使得谢尚这趟回京筹办僧要的婚事,心思都放在僧要身上,难免忽略了宋祎。谢尚不知道,宋祎随行返京之前,特地聘雇工匠采用类似谢尚所赠订情戒指的白玉材质,制造了一支小笛子,准备送给僧韶。

在僧要大喜的日子,庾和来迎亲,小俩口拜过女方高堂以后,庾和也恭请岳父母到庾府去参加婚宴。谢尚的两名侍妾则不在受邀之列,年岁尚幼的次女、么女也留在家中。

于是,宋祎趁着袁女正不在家,悄悄在宏大的宅院之内寻找僧韶。结果发现,僧韶和僧妙小姐妹俩在暖阁里,一人拿着一根小木槌,轻轻敲打靠墙放置的一套编钟。只大一岁的小姐姐僧韶正在指点僧妙如何互相配合,才敲得出音律来。

宋祎乍听即知,僧韶具有音乐天份,自然是父母双方遗传相加所致。这未免引起了宋祎内心一阵激动,泪水差点夺眶而出,却忍住了。宋祎站在窗外,等到僧韶教僧妙合作敲完了一首童谣旋律,才去敲暖阁的门扉。

僧韶以为门外之人是某个丫鬟,就随口喊道:“进来吧!”

宋祎刚刚推门而入,僧韶脸色就变了。

“怎麽是你?”僧韶蹙眉埋怨道。

“我來送一樣東西給你。”宋禕陪笑道,接着展示帶來的白玉小笛子,柔聲問道:“你看,漂不漂亮?”

“我不要。”僧韶直接了當回絕道。

“為什麽?”宋禕愕然問道:“你喜歡音樂,不妨學習吹笛子嘛!你爹很會吹笛子呢!你不想要像爹一樣擅長吹笛子嗎?”

“我學不學吹笛子,都不要你送的笛子。”僧韶毫不留情答道:“我才不要壞人送的東西。”

“壞人?”宋禕惊問:“是誰告訴你,阿妃姨娘是壞人?”

“大姐告訴我的。”僧韶忿忿然据实答道:“大姐说,娘时常闷闷不乐,都是因为爹很少回家,而爹很少回家,都是阿妃姨娘不让他在京城长住。阿妃姨娘是抢走爹的坏女人!”

僧韶一边怒骂,一边瞪眼,酷似宋祎的清亮大眼睛朝向宋祎发出了稚气未脱的仇恨目光!宋祎陡然震惊,顿觉心如刀割

“二姐,她是壞人,我們不要跟她玩。”僧妙在旁提醒道。

“对!”僧韶点头应道:“我们走!”

小姐妹达成了共识,就手牵手往外走,徒留宋祎站在暖阁之中发怔…

如果这就是袁女正当初抱养韶儿的目的,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宋祎隐忍着锥心刺痛,默然自言自语。

宋祎耳畔廻响起了袁女正曾在懵然不知谢尚对宋祎有意时,批评庾文君因妒失德:“当年她可以嘱咐御医把你的不孕症治好,让你给皇帝生一个孩子,然后凭着嫡母的地位,把孩子抱走,当作嫡出子女来抚养,不让孩子认生母。换句话说,你占尽了她夫君的恩宠,她就夺走你为她夫君生的孩子,那就扯平了。”

显然,袁女正实在比庾文君厉害多了!袁女正所作所为没有一处逾越道德界限,在宗法制度之下,袁女正绝对算是贤淑的嫡妻、宽容的嫡母,既没有虐待小妾,也没有亏待庶女。袁女正懂得伤人于无形…

只不过,袁女正与宋祎之间,究竟是否扯平了呢?宋祎不能确定,因为,宋祎所经历过的每一个男人只要有宋祎在身边,就从不曾多看别的女人一眼,所以宋祎无法比较,夫君另结新欢与孩子另认生母,到底哪一种痛更痛?

无论如何,宋祎决定暗自吞下苦水,不让谢尚知悉。宋祎不想惹起谢尚跟袁女正争执,那只会加深袁女正满腔妒恨,并不见得挽回得了已被洗脑的韶儿。

对于韶儿,宋祎纵有再多牵挂,却也只能劝解自己:就当作没生过这孩子吧!想想本来,生育机能早在少女时期就被王敦找大夫来弄坏了,若非袁女正请名医来治好了,根本生不出韶儿。那么,韶儿在名义上、心理上都只认袁女正为母亲,也不是完全不合理…

宋祎尽量往开处想,同时倒也无意设法再生一个孩子。她自从成功怀上了韶儿,就从不曾再吃助孕的药物,也没再让大夫针灸促进生殖能力的穴位,于是产后的经期和经血就都回到了治疗之前的状态,不足以养胎,而她也不欲强求。毕竟,即使她跟谢尚在外地生了一个孩子,迟早也得告知袁女正,八成也逃不过被袁女正夺去的命运!袁女正身为正室,有宗法制度撑腰,谢尚也拗不过她…

何况,随着年岁增长,宋祎也越来越不适合求孕了。这一年宋祎虚岁已有四十五,过了年就算四十六了。然而要是纯粹看外表,可一点也看不出来。宋祎随同谢尚外调这七年多,绝大多数日子得以远离袁女正,活得较无压力,很有利于宋祎养颜。

在这七年多之内,宋祎不但每天下午吃润肤的银耳当作点心,也从虚岁四十二岁生日过后开始,有鉴于《黄帝内经》指出女人六七四十二乃是“发始白”之时,每天早餐在米粥之中添加了核桃和黑芝麻,以预防白发。此外,她多年吃花素,其实也有益于护发,只是她懵然不知,后世医学研究会发现,对比吃素者与吃肉者,吃素者血液内含铜量较高,有助于合成头发的色素,因此,吃素者到中年会较晚长白发。

宋祎虽曾在虚岁四十二岁生日前几天惊见左鬓长出了第一根白发,但后来就很少长白发了,偶尔在两鬓冒出几根,齐根剪掉即可。既然宋祎保持着满头天然黑发,加上长相显嫩,尽管颧骨、腮骨位置略微降低,但因天生颧骨平坦、腮骨内敛而不明显,况且在四十多岁的阶段,只要没长眼袋,下颔也没鬆弛,即可给外貌减龄十岁,而她也果真做到了。

相形对照,袁女正从不护肤,本属成熟型的脸容到了三十刚出头,就像三十五岁了。宋祎实际年庚虽比袁女正大十四岁,却望似袁女正的同龄人,还比袁女正貌美,难免让袁女正看了有气。

然而,袁女正一旦听到了下人们禀告僧韶对宋祎的恶言恶语,怒气就消散了不少,并且暗忖:韶儿这孩子总算没白养…

既然僧韶为袁女正出了气,加上朝夕相处多少会培养感情,袁女正在真正亲生的僧要出嫁之后,对僧韶更亲切了一些。袁女正对原先就肯真心疼愛的僧妙也越来越好了。

只不过,僧韶与僧妙年纪虽还小,将来总会长大,也会嫁人。袁女正有此认知,而打算未雨绸缪,一方面提议谢尚过继一个堂侄,另一方面也做主收容自己娘家一个父母双亡的堂侄,以期未来晚景有靠。

袁女正带回家的堂侄名叫袁崧,比僧妙还小一岁,但非常早慧。谢尚喜欢袁崧聪明好学,很赞成让他住进京城府邸,而且没要他改姓。袁崧还是姓袁。

另外,谢尚也同意要找堂兄弟们商量过继事宜。只不过,谢尚认为此事不急,不妨等到下次回京再谈。

这次谢尚与宋祎在京城过年,阴历除夕(西元343年陽曆二月十日)的咸亭侯府多了一個活潑的小男孩守歲,氣氛似乎比往年熱絡,幾乎給予謝尚像是有了兒子的錯覺。但是,相較於京城的家,謝尚依然覺得,只跟阿妃一起在外地生活更自由自在。

等到过完了年,谢尚就又一次带着宋祎离京了。这一趟是去江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