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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举三得?”出岫不禁重复着最后四个字,抬眸迎上云羡别样的目光。
“我以为这法子甚好。”云羡见出岫很是犹疑,连忙再问:“嫂嫂你觉得如何?”
出岫却是一阵沉默,这问题她无法回答。不可否认,这看似是个一举三得的好法子,能将眼下存在的困难都迎刃而解。可是……想容会愿意吗?虽然这孩子来得不受欢迎,可到底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她怎能容忍别人来带走她的孩子?
即便是云羡,云想容名义上的哥哥,恐怕也无法轻易劝动她。
“说来说去,咱们还得先考虑想容的意愿。如今她身心俱伤,又刚刚临盆,不适合对她说这些。”出岫淡淡下了结论。
听闻此言,云羡也发觉自己的提议太过鲁莽,于是神色再度黯淡下来。想了想,他又道:“我打算再去看看想容。”
“你去可以,我不行。”出岫对云羡嘱咐道:“想容的事你务必保密,最好连鸾卿都不要说。关乎女孩子家的名节,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我省得。”云羡郑重地点了点头:“我这几日就去看她,顺带瞧瞧她精神如何,对那孩子又如何。”
出岫如今听到云想容的名字便是难受,不禁叹道:“我心里头乱得很,这次来京州,原本想进宫去见天授帝,商量商量咱们丢在北宣的生意……可想容出了这样的事,我也没主意了!”
“嫂嫂打算收回北宣的生意?”云羡闻言立刻打起精神,问道。
出岫点头:“确有此意,只不知天授帝肯不肯。”
云羡没有往下接话,只是眉头深深蹙起,那模样似在告诉出岫,情况不容乐观。
两人良久都没有再说话,出岫也知道一时片刻理不出什么头绪,便道:“我去吩咐管家留宿你们,有事明日再议罢。”说着她便从座上起身朝外走去,可人还没走到门口,又听到身后传来云羡的一声招呼。
“其实我有一计,可令天授帝同意咱们收回北宣的生意。”云羡低沉着声音道。
“什么计策?”出岫连忙转身问道。
云羡略有迟疑,终究还是如实道来:“这法子若是让母亲知道,她必定不会同意。可我觉得,有舍才有得……”
“别卖关子了,先说来听听。”经过这一日的风波,出岫正是六神无主,此刻听了云羡一番话,自然迫不及待。
“我的主意是……”
五月的夜晚微风徐徐吹拂,似也带着几分耳语。屋内,出岫和云羡这叔嫂二人,所商谈之事才刚刚开始……
翌日清晨,一抹淡淡清光掠过天际,出岫与云羡也结束了一夜详谈,相继从待客厅里走出来。后者不禁舒展舒展筋骨,看向出岫道:“嫂嫂一夜未眠,还是先去歇息罢。”
出岫满是憔悴面色,却不见半分困意:“打铁趁热,既然咱们商量妥当,我今日就进宫罢。”
“也不急于这一两日,您这脸色……”云羡有些担心,不禁关切道:“身子是自己的,可不能强撑。”
出岫勉强笑了笑:“我自己的身子我清楚,熬上一两夜没什么大碍……这事若不赶紧办好,我心里总是不踏实。”
云羡多少知道出岫的脾气,更何况如今沈予和云想容出了这档子事,她必定心里也不好受。如此一想,他也不再劝出岫,反倒觉得让她转移一下注意力,会是个不错的法子。想到此处,云羡反而更为担心出岫的情绪,不禁再问:“嫂嫂,可需我陪同您进宫见天授帝?”
“不必了。”出岫直白拒道:“人多了反倒像是咱们硬逼,天授帝的脾性我也算摸清了几分,‘先软后硬’总不会错。”
“这倒也是。”云羡笑着点头:“您若独自去见他,兴许事情会好办一些。‘以柔克刚’总比‘以硬碰硬’来得巧妙。”
“谁说不是呢?”出岫隐晦一笑,别有几分深意。
这一日上午,出岫在流云山庄小憩一番,待用过午饭便乘车直奔应元宫。她晓得每日上午天授帝必定会上早朝,然后还会召见大臣商谈国事,因此她才选了午饭之后前往。
出岫前次入应元宫,还是三年前的除夕夜,宫中灯火辉煌次第明灭,那流光溢彩的灯影曾长久存于她的心中,令她不曾忘却。犹记得那一次出宫时,时任慕王的天授帝亲自相送,两人不仅推心置腹长谈一番,她还得了一座沉重的贞节牌坊。
今次再入应元宫,一切都有如往昔,可物是人非,三年时间里发生了太多事情,也太过复杂,时局、家业、包括她个人的情感,都已不复从前的单纯。
出岫边想边在岑江的引领下进入圣书房,刚坐定喝了两口碧螺幽叶茶,便听到一阵娇唤远远传来:“夫人!”
是淡心的声音!出岫搁下茶盏起身,连忙迎了出去,远远只见淡心一袭水绿色制式官服,亟亟小跑而来。
分别将近一载光景,淡心的容颜并无太大变化,高高梳起的飞云髻显得她整个人更加精神,一身执笔女官的衣裳穿在她身上,竟是如此契合,连她整个人的气质都与往常有所不同。
原来,脱下了她素爱的鹅黄裙衫,换了锦绣宫装,就连淡心也越发神采飞扬。出岫看得出来,她过得不错。
不知为何,瞧见此人此景,出岫竟有万千感慨涌上心头,脚步像是灌了铅水一样沉重,再也迈不出一步。
反观淡心却无半分伤感,很是兴奋地跨进门内,上前紧紧握住出岫的双手,上下打量一番:“夫人,您瘦了!”想了想,又添上一句:“不过比从前更好看了。”
只这一句话,已令出岫的伤感顿时尽去,忍不住轻笑:“这么久没见,你倒是和从前一样爱说笑。”
淡心一身衣装虽然端庄,话语却泄露了其真实性情。只见她不甘不愿地轻哼一声,笑道:“在这宫里谁敢说笑?我是在圣上面前不敢说,憋着下来使劲说!如今圣书房里服侍的公公们都晓得我是‘圣前不言,暗自滔滔’。”
圣前不言,暗自滔滔?出岫闻言忍俊不禁,只觉得有千言万语要说,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半晌,只问道:“听说你做了执笔女官,这差事如何?”
“什么‘执笔女官’啊,那都是唬人的!”淡心摆了摆手,笑回:“您可别被我这个名头给唬弄了,我那一手鳖字怎能做‘执笔女官’?无非就是给圣上磨磨墨、润润笔,再给他读读奏折。仅此而已。”
淡心越说声音越低,最后竟是附在出岫耳畔笑道:“若说这差事轻重,其实比我从前在知言轩还要轻松一些。只不过圣上喜怒无常,我侍奉之时得拿捏十二万分的精神,也不敢随意乱说话。”
“如此说来,你这个‘执笔女官’是名不副实?”出岫一语道破“天机”。
淡心并不否认,反而带了几分自得,笑盈盈再道:“执笔不执笔,不都是圣上说得算?那些个大臣见了我,还恭维我‘才貌双全颇得圣心’,我听了只想笑……我能有什么‘才’?看话本子的‘才’么?”
见淡心笑得如此爽朗,出岫更加确信天授帝待她不错,也更放下几分心。出岫也开始细细打量起淡心,见她肤色比从前更为细腻,神采比从前更加飞扬,哪里像是在宫里步步谨慎、受尽奴役的宫女?反倒像是圣宠在身的宫妃。
宫妃!出岫被自己这个念头所惊,不期然又想起了天授帝与淡心那段似真非真的情愫……事到如今,淡心到底是怎么想的?她对天授帝又是存了怎样的感情?
“淡心……明年,你还打算出宫吗?”出岫终是忍不住再问。
“出宫?”淡心面上划过一瞬的恍惚,继而又立刻回过神来,无比坚定地道:“当然要出宫!我只是来做女官,又不是一辈子卖给应元宫了!”
说着说着,她语中竟有些急迫,仿佛是怕出岫不相信似的,又道:“如今圣上忙着统一大业,也顾不上旁的琐事。我都想好了,等到明年初,我就向圣上提出宫的事,怎么也得赖着他给我找个好人家再出宫!”
淡心话音落下,圣书房外刚好响起岑江的一声轻咳:“圣上驾到。”
淡心立刻吐了吐舌头,转身做出恭敬模样,朝着门外下跪迎接天授帝。
绣金蟠龙的锦袍浸染着淡淡的龙涎香气,霎时弥散了整间圣书房。天授帝双手背负迈入屋内,看都不看淡心一眼,神色沉敛地对出岫道:“教夫人久等了。”
出岫发现了天授帝的不悦,也不知方才自己和淡心的对话他到底听见了多少,也只得笑回:“圣上日理万机,是妾身冒昧进宫了。”
她边说边看了淡心一眼,得体地再笑:“妾身与淡心久未见面,还得感谢陛下给我这机会呢!”
天授帝闻言面色不变,垂目瞧了一眼跪地的淡心,冷冽命道:“退下。”
淡心面上划过一丝讶异神色,仿佛是对天授帝的冷言感到不适。可她到底没有多说什么,只恭顺地起身往门外走。人已走到书房门口,还不忘转身悄悄指了指天授帝,对出岫做了个口型——喜怒无常!
她说这话时,天授帝原本站在她身前,岂料此刻竟如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倏然转身瞪了她一眼。淡心见状吓得心虚直冒冷汗,再也不敢多做逗留,匆匆出了圣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