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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已近午，九道人却没半点想要开饭的意思。
侯元丽并不觉得饿，只是脑子里乱得很，感觉这一上午发生的事情像是无数块信息碎片呼啸而来，却又难以梳理出头绪。鸡条、极挑、杨启标、严导，这些名字要能放在一起并产生关联，要让时光倒退四十年。
扎古可想不了这么多。陪着坐了半天，一杯杯清茶早已把五脏庙内灌得溜光水滑。趁着老道起身不注意，忙把桌上的茶点连盘带碗的囫囵揣进怀里，速度飞快，把侯元丽看得目瞪口呆。刚想要提醒他注意点礼貌，不料他却早已收拾利索，冲着侯元丽憨憨一笑，压低声道：“侯老师，我们跟着瞧瞧去，咱边走边吃，不怕他的。”
……
出了古元观，三人转上一条绵延的小路，彪哥落在后面远远的跟着。
山间的小路侯元丽是走惯了的，现在年龄大了些，再也没法像小时候那样边走边跳。
路边风景很美，一株株参天大树悄然耸立，繁茂的枝叶将热烈的阳光阻隔，转换成一种宁静的光亮。小路两边，各色的野花已经盛开，装缀着古朴而幽僻的山坡。淡淡的花香夹杂着古木的气味，让人感受到一种宁馨的惬意。
扎古在一通大吃大嚼后把自己弄了个半饱，又偷偷将两块茶花饼塞到侯元丽手里，便回头找彪哥闲聊。
老道刚才说的，他始终半信半疑，正好抽空让彪哥查查，什么“空窗”、什么“库斯科峰会”的，要真有这事儿，互联网上总该留下些蛛丝马迹。
侯元丽陪着九道人走在前面，发现这老头儿脚下居然一点都不慢，不禁好奇，问道：“爷爷，您真有两百来岁？”
九道人呵呵笑着，“我知道，你们肯定觉得我是个怪物。人生七十古来稀，就算现在条件好了，百岁老人多的是，但能活过120岁的还是没几个，更别说150岁以上。但是，小元丽，凡事总有例外。我们人类几十万年的历史里，总有异于常人的存在。你不知道的、没听说的，只代表人家不想让你知道而已。华夏文明传承了数十万年，各种教派、学派、各种思想、秘术，多都是秘传，普通人是不得而知的。”
侯元丽又问：“彪哥说过，人类身体机能的极限是180岁，这数据难道错了？”
九道人回头看了一眼彪哥，撇了撇嘴，“你说那个机器人？它懂什么？这种数据都是用西医那套做的，有啥用？西医只懂得坏的切掉、旧的换掉，还能懂什么？”
侯元丽见老头一脸不屑，不禁笑道：“那倒是，您老是有中医的养生秘诀呀。”
九道人摆了摆手，“倒也不是说我就懂得中医。医者，治病救人，我是做不来的。中医、西医各有所长，也不能非要说谁比谁强。但是，天地万物逃不过一个‘理’字，我们的身体并非单独存在，它本就是自然的一部分。所谓‘天人合一’，在这点上，西方人永远理解不了。所以我说他们那套只是披着科学的幌子而已，你要真把他们当回事，那就掉坑里了。”
老头说着，自己也笑了，继续道：“其实吧，咱们老祖宗留下的好东西很多。譬如我这一门，从祖师爷开门立派到现在，差不多有两千年，我这是第六代。你算算看，每一代的寿数有多长？”
侯元丽吃惊道：“2000除以6，这不得300多了？如果再算上徒弟跟着师傅学习的时间，那就是…… 平均接近400岁？”
老头得意道：“小元丽，你可是小看我们了。我家祖师爷活了700多岁，我师父是南宋末年出生，一直活到了民国。要不是中间有两代师祖遇到战乱不幸早夭，可能还轮不到我们师徒呢。”
“这……”
侯元丽忽然感觉眼前的世界有点陌生起来。人怎么可能活这么久？活这么久还能不被人知道？老头这么轻飘飘的随口就能把这惊天秘密告诉自己？
她忍不住偷偷掐了自己一下，好疼！
九道人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边不紧不慢地走着，一边笑道：“小元丽，你不用像看一个老妖怪似的看我。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你想象不到的事情，不管你信不信，它们就是客观存在。就譬如人的寿命，我能活到现在，一是运气足够好，没有在动乱的年代遇到过不去的坎儿；二是方法对，这具臭皮囊用到现在也没出什么大问题。所以，只要没什么天灾人祸，这辈子且得活呢！”
侯元丽半信半疑，“爷爷，您的意思是只要跟你学，人人都能长命百岁？既然有这种法子，怎么不拿出来造福全人类？难道没人觊觎过这种秘法？”
九道人轻轻叹了口气，“知道这种秘法的人难道还少了？文明流传至今，能破解人体奥秘的自然不在少数。但你想想，为什么直到今天，你还从没听说过有真正长生不死的人和事？就算有一些扑风捉影的记载，也被当成了神话和传说。不是我们自私不想讲，而是万万不能讲啊。”
侯元丽诧异道：“为什么？这不是好事吗？”
“小元丽，你活到五十多，还是太单纯。人是这个世界最复杂的动物，而比人更复杂的，就是一堆人。一个人，你可以自我修养，自我要求，自我约束。不管你是好人还是坏人，反正用你的标准总能让你自己做你觉得对的事。而一群人在一起，这事情就难搞了。你觉得对，他觉得错，你要统一标准，他要个性发展，你要按部就班、循规蹈矩，他要另辟蹊径、突破自我，这事儿就没法弄。更别说，人总会越来越多。最终的结果，不过就是人搞人，还用我再说么？”
侯元丽想了想，点头道：“所以，好的东西不一定会带来好事，甚至会带来灾难？”
九道人摇着头道：“不是可能，而是一定！就好比人们发明武器，本是为了捕猎猛兽或是保护自己，现在他们在做什么？在消灭敌人！敌人、敌人，不还是人？”
侯元丽听着不对，抗辩道：“爷爷，您这想法不太对。拿起武器也可以保家卫国呀，难道这也错了？总不见得任人宰割吧。”
九道人见她起急，哈哈笑道：“我啥时候跟你说过对不对的？你拿起武器保家卫国，他拿起武器维护世界秩序，你再拿起武器匡扶正义，他再拿起武器谋求和平… 历史不就是这样反反复复的？谁又能说得清楚对错？我们能看到的，只是无数生灵死于刀剑之下，倒在血泊之中。从上古到现在，又有谁是那该死之人？所以，传说在逐鹿之战以后，所有的秘术被先祖们约定严格守密，流传下来的门派也大都选择单传，就是不想再让人间血流成河。只是，人类的发展是不可阻挡的，没有秘术，他们也会为了其他的目的而争斗，这就实在管不了了。”
侯元丽差不多听明白了，“所以，您们是选择避世，世界上也不知道还有您所说的秘术存在？”
九道人点头，“避世是所有人必须遵从的，因为一旦被发现，所有门派便会合力将其根除。都是一脉单传，谁也负不起这个责任。”
侯元丽想想不对，问道：“那您现在跟我说这些？难道不怕我把你们的秘密泄露？”
九道人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反问道：“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现在什么时候？”
侯元丽愣了一下，不禁重复道：“我是谁？”
老头哈哈大笑，“你是谁？这问题的答案，你到时候自然会知道。我只能说，所有人想要继续活下去，就算是天大的秘密也只能选择告诉你。所以，这两天你可有得忙了。”
“爷爷，我只是个跳舞的啊！”
侯元丽待要再问，老头抬手指向前方不远处，“晚点找时间再聊吧，到了。”
……
顺着老头指的方向望去，不远处有一片还算平整的低坡，青葱的坡地上盛开着各色的野花。花丛中好像立着一座坟，在坟前跪坐着一个女子，长发及腰，背影婀娜。
侯元丽心头一沉， ‘小小扫地僧’难道已经死了？
她迟疑地看了九道人一眼，老头面无表情，沉声道：“去吧，她等你很久了。都是熟人，别紧张。”
熟人？
侯元丽不解，慢慢走近过去。
那背影并不熟悉，似乎还有些微微颤动，像是正在哭泣。侯元丽不敢贸然打扰，走近之后便静静站住。
就见那女子手中拿着一叠厚厚的相片，一张一张的慢慢投入火盆。隐约听她正说着：“…… 这张，是在泰姬陵前照的。你说过，那里是你巡演的第二站…… 那时，我身上只剩25块钱，穷得差点把相机卖了。因为想要给你看到最美的样子，生生饿了两天。最后终于找到一个打工的机会，花了两个多月才赚到回程路费…… 这几张是在威尼斯买的明信片，一套本有八张，我把其中的三张寄给了艺兴哥，想着他说不定能带给你，谁知道…”
听到这里，侯元丽立刻便认出了这个女子。
那不是龙秀姐么？
据说，她在职校毕业后就参加了一个无国界救援组织，追着灾难满世界跑。他们这波孩子，离开家乡后大多便断了联系，小时候感情再好，在各自的人生中却很难再有交集。几十年不见，今天居然在这里遇到。
她忽然想起小时候的一些事，心头一紧，再看了看眼前的坟头，莫不是？
听那阳龙秀又断断续续道：“…… 这是我们救援队在莫桑比克时拍的集体照，你一定没去过吧。那里的孩子都很瘦，也没见过什么，但他们很喜欢唱歌跳舞，我常常会放你的歌给他们听，也算是你去过了吧…… 我常常想…… 你那么喜欢孩子，那么有爱，要是…… 那里很穷，却很干净，我猜你一定会喜欢的……”
听到这里，侯元丽实在忍不住，冲上去一把抱住那个女子，大声喊道：“龙秀姐！怎么是你？ 这里面躺的是谁？是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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