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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憬笑着摇摇头，好整以暇地等着她说下去。
柳珚见她兴趣不大，讪讪道：“现在外面都在传，齐国公世子对陈二娘情深义重，丝毫不介意陈二娘的病腿，不顾家中反对，坚持要娶她过门。”
沈憬闻言差点呛住，咳了两声，淡淡道：“倒是好手段，这是把齐国公府架在火上烤了。”
柳珚疑惑地看着她，“此话怎讲？”
沈憬轻啜一口茶，悠悠开口，“坊间盛赞欧阳衡求娶陈婉兮是重情重义。若是这时候齐国公府坚决反对这门亲事，你猜市井间又会传成什么样？”
柳珚恍然大悟，“那便是齐国公府棒打鸳鸯，不顾亲戚情面……陈家这是拼着撕破脸，也要赖上齐国公府了？”
沈憬托腮思忖片刻，微微挑了挑眉，语气云淡风轻地说道：“那倒未必是陈家的意思，这手笔倒像是陈二娘一人所为。”
柳珚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有些不敢苟同，“这也太冒险了吧？若是齐国公府最后还是不同意这门亲事，她的名声也彻底毁了。”
“不然呢？以她现在的病体，又有哪个勋贵人家会聘她为妻？”沈憬望了望窗外，似是想起什么，“似她这般心比天高的人，以往上京城不少世家子弟倾慕她，她都端着才女的架子没有应下婚事。
如今沦落到无人问津的地步，又怎会甘心将来下嫁无名之辈？还不如豪赌一把，境况再差还能比现在差到哪里去？若是赌赢了，她就彻底翻盘了。”
“这倒也是。”柳珚点点头，忽而有种物伤其类之感，“不过城阳伯世子的未婚妻就惨了，无端被退亲，往后婚事怕是艰难了。”
女子立身于世，本就不易。嫁人几乎是女子的唯一出路，被退了亲的女子想再议亲，基本很难找到门当户对的好姻缘。
沈憬不置可否，“城阳伯世子这样的人，即使成了亲也不会是良配。成亲前看清真面目，及时止损，总好过婚后相看两相厌。届时若要脱身，便要顶着再嫁的名头，又能有什么好姻缘？”
柳珚笑着打量她一番，“阿憬，我感觉你好像和以前不一样。”
沈憬捏着茶杯的手一颤，随即淡定地笑了笑，“人嘛，总是要长大的。”
柳珚略一怔，忽然转了话题，“对了，下月初我娘要带我去崇庆寺上香，阿憬你陪我一起去吧。”
沈憬心下了然，这大概要去相看人家了。莫非是刘家已经上门了？
她神色如常地点了点头。这时一楼戏台上，丝竹声响起。
柳珚轻轻推开雅间的窗子，来了兴致，问道：“阿憬，今日萃茗楼唱的什么戏啊？”
“双生怨。”
“这戏倒是没听过，讲了什么？”
沈憬喝口茶润润嗓子，缓缓开口，“一个世家子与男戏子暗生情愫，却不敢告诉家里自己好男风一事。于是听从家里安排，娶了个门当户对的妻子。可惜妻子生下儿子后，他故态复萌，明目张胆地与戏子在外同吃同住。”
“这也太……缺德了吧？”柳珚唇角一扯，对这种行为很是不齿，又继续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啊……妻子发现了他有龙阳之好，大吵一架回了娘家。”
“就这样？”
沈憬放下茶盏，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听说是新戏，戏文还没写完。”
……
这一日天朗气清，沈憬去瑶台阁与卓风遥、裴鄀渊碰面，换上一身小厮装扮，才一起登上马车前往泙康坊。
泙康坊东邻东市，北接重仁坊，位于上京城中心地带，是勋贵聚居地之一。此外，泙康坊为众人所知的便是坊内北门东回有三曲，城中名妓皆聚集于此。
刘、卫两家府邸以及卫家的书肆都在泙康坊。
片刻后，马车在泙康坊一家书肆前停下。三人纷纷跳下马车，抬头便见招牌上三个金边大字“思贤斋”。字体刚劲秀丽，笔画遒丽洁媚，质朴和灵动之气扑面而来。
沈憬脸上闪过一丝讶然，这笔迹竟形似数十年前知名的女书法家高氏。不过，研习高氏字体的人并不多。因男子多仿效厚重丰腴的颜体。而高氏笔法遒劲，不似妇人，女子研习的甚少。
碰巧她幼时临摹过高氏的《铁弥勒像颂》拓本，对此种字体颇为熟悉。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这思贤斋的招牌莫不是出自世家女之手？
见沈憬似乎有些出神，卓风遥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沈憬回过神来，笑道：“哦，没事，我们进去吧。”
因提前已投过拜帖，三人进门后由一个跑堂引着去了二楼一个房间。
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黄花梨书案，书案前坐着一个一身紫色长袍的年轻男子。观其眉清目秀，皮肤白皙，修长的手指正在账本上轻轻翻动，正是卫尚书的庶子三郎卫修舲。
听见有人进来，卫修舲抬头笑着指了指书案一侧的官帽椅，示意几人落坐。
“卓郎君幸会幸会。不知这位是？”
卓风遥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笑道：“哦，这是与我合伙经营茶楼的朋友杜十郎。”
“原来是杜家郎君。”卫修舲合上账本，问道,“对了，话本的样稿可带来了？”
卓风遥笑着取出一沓样稿递过去，“自是带了，卫郎君请过目。”
“双生怨？”卫修舲脸上闪过一丝惊讶，“莫非卓郎君与萃茗楼东家相熟？”
卓风遥“刷地”一下展开折扇，“敝人正是萃茗楼东家。”
“卓郎君名下似乎也有书肆，何故要与我合作拓印话本？”
“这个嘛，写话本只是我的一个消遣”卓风遥摸摸鼻子，笑了笑，“家父认为写话本是不务正业，所以我并不想让家中知晓。”
卫修舲笑着点头，表示理解。卓风遥又煞有介意地问了几个问题，诸如话本何时完稿，营收分成云云。
待他们从思贤斋出来，已是午时。
“你们不觉得那个卫三郎有些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