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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有力量的人,才能谈公理。
——张恨水
殷老太太和容茵的这次见面,大约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也正因为在所有人意料之中,两人见面时,各自都觉得仿佛被无数双眼睛盯着,有那么一段时间,双方坐在桌子两端,谁都没有开口讲话。
许久,还是殷老夫人先开口:“这盘桂花糕,是若芙亲手做的,你尝尝看,是不是小时候常吃的味道。”
桂花糕也是苏城传统甜点,要说如今各式各样风格的桂花糕层出不穷,街上随口问一句,谁都吃过。可只有苏城传统的桂花糕才最地道,不仅要莹白如玉,桂香浓郁,还要占一个“细腻化渣”。若咬一口,扑簌簌地往下掉渣,这桂花糕就做的不是味儿了。
她拿起甜品叉,叉了一块,两口咬光,一语不发地吃着。
殷老太太问:“若芙的手艺,还可以吗?”
容茵放下小叉,双手交握放在桌沿,看向殷老夫人:“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殷老太太说:“容茵,如果我说以你外婆的身份,跟你央求一件事,你也一样要这么冷情吗?”
容茵说:“您这么说,太抬举我了。我是打算在平城定居,但我就开了那么一间小甜品屋,具体什么样,您女儿也自己去看过。我不觉得殷家有什么事,是我能帮上忙的。”
殷老太太说:“那如果你能帮上忙呢?”
容茵定定地瞧了面前这老妇人几秒,突然笑了。
殷老夫人沉寂几天,突然提出要和容茵见面,怎么可能没做足万全准备,容茵这样的反应,放在从前,或许有可能激怒她,但殷家到了如今这般田地,也容不得她在平城这块地界上摆什么谱了。
殷老太太目光如炬,看着她:“容茵,你如果有什么脾气,尽管朝我撒,朝你小姨撒,但不论你怎么排斥,你身上也有殷家一半的血,殷家走到今天,里面也有着你母亲当年的心血,现在不是我要求你帮什么忙,是殷家需要你。我知道你是个识大体的孩子,今天这件事,我希望你能听我好好说。”
容茵没言语,她刚才突然想笑,不是因为别的,而是殷老太太今天话语里的试探和要挟,和那天殷筱云到她甜品店去,要她先答应她一件事的神态口吻,简直一模一样。
真不愧是一家人。
殷老太太又说:“那位小唐总,看样子对你是认真的,容茵,外婆不要求你别的,只要你劝劝他,就当帮你娘家一把,让寄味斋和唐氏签订长期合作协议,有我看着,有筱云和若芙顶着,寄味斋未来不会让他失望的。”
容茵沉默许久,说:“您今天和我说的这番话,算数吗?”
殷老太太被她问得一怔。
容茵微微一笑,说:“从我妈过世,谁不知道这些年寄味斋的实际掌权人是殷筱云,今天她把您搬出来让我和唐氏松口,那明天她又提更多的要求,我该怎么做?”她摊开手,看着自己的掌心,“不瞒您说,在谈恋爱这方面,我和我妈妈是一样的人。我不是非要得到爱情不可,如果这辈子没遇上合适的人,单身过完这一生,我自己也能活得很好。但我遇到了唐清辰,不论外界怎么评论他,在我心里,他是个很好的人,我愿意尊重他、理解他、爱他,而且我绝不会站在自己的利益立场去设计他、算计他。所以您今天所谓的求我这件事,我办不到。”
她抬起眉眼,这个眼神看过去,令原本勃然变色的殷老太太瞬间哑火。
太像了。
容茵的这个眼神,太像曾经二十来岁的殷筱晴了。
容茵说:“如果寄味斋真如您所说,能够做到合作以后不令唐清辰失望,那么我的建议是,直接拿出一份成熟的合作案,和唐清辰开诚布公地好好谈一谈这件事。在外人眼里,寄味斋若真当得起这块百年老字号招牌,何必非要采取联姻的方式呢?有实力的人,从来用不着采取什么非常手段。”
殷老太太沉默半晌,说:“如果唐清辰犹豫不决,你能不能帮忙——”
“他从来不是犹豫不决的人。”容茵看着眼前这个任何时候装束精致、沉稳镇定的老妇人,第一次放柔了嗓音,“这些年您什么都听殷筱云的,有没有想过,如果如今寄味斋的决策人不是她,而是我妈妈,会是怎么样的光景。再换一个角度,如果今天不是寄味斋求着唐氏合作,而是苏城一家新晋崛起的小公司想和寄味斋合作,您决策的判断标准又是什么?唐清辰他是生意人,生意人有生意人做事的标准,我想这里面的门道,您比我心里有数。”
殷老太太说:“容茵,我这里,还有一件事想托付给你。”
容茵没有说话,但听到殷老太太说了那个“还”字,知道自己此前的剖析,她是认真听进去了。
殷老太太望着她,目光里难得透出恳求的神色:“我在这不会待太久,筱云也是,但若芙,她一心想留在平城、留在君渡,唐老先生也答应了,我希望,你能看在血缘一场的份上,帮助她、指点她、提携她!”
这三个词一个比一个重,任何人听在耳中,都会觉得如有千斤重。
容茵这次却没有说话。
殷老夫人看牢了她,嘴唇嚅动着,还有点儿颤:“容茵——”
容茵摇了摇头:“这件事,我办不到。”
殷老夫人突然伸出手臂,横过桌子拉住她的手:“就当外婆求你,不可以吗?”
容茵抬起眼,她的眼睛笑弯弯的:“当年您就是这样求我妈妈的,对吗?”她突然觉得有点儿滑稽,越说越忍不住笑,“您求我妈妈别跟殷筱云计较,哪怕发现她一直在偷拿寄味斋的钱补贴自己那个小家,甚至学人去炒股输了几十万,您也恳求她看在姐妹情深的份上,看在大家是一家人的份上,包容她、原谅她,甚至将自己琢磨出来的甜点技法悉数教给她。”
容茵越说,越觉齿冷:“她死了之后,这些东西就成了殷筱云独创、殷家所有,甚至包括今年让殷若芙在君渡大绽异彩的雕花技法。可哪怕是这些事我一直都知道,我也犯不着对殷筱云有那么大的敌意,我对她的态度、对你的态度,您到现在还不明白是为了什么吗?我爸妈当年的车祸,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您应该比我更清楚。您说让我当您是外婆,可我叫您一声‘外婆’,您觉得您配答应吗?”
殷老夫人的脸色在她提到“车祸”两个字的时候,遽然变色。待听到她最后一句诘问,仿佛沾到了什么烫手的东西一般,突然松开了此前拼命拽住容茵的手。
容茵眼看着这个向来优雅得体的老太太,如同一只饱满光鲜的橘子,逐渐被风吹干了水分,皲裂显出干瘪疲惫的老态。也不知过了许久,殷老夫人艰涩开口:“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难道要我这把年纪再失去第二个女儿吗?”
容茵只觉得如鲠在喉,胸口憋闷得厉害:“您为了维持殷家表面的安稳……”她哽咽了声音,一度说不下去,“殷筱云是你的女儿,难道我妈妈就不是您的骨肉至亲?您只考虑到她的感受,那你有没有想过,这么多年,我妈妈就那么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坟墓里,她能闭上眼睛吗?”
如果说之前那个晚上,汪柏冬所言只是戳心扎肺,让她透不过气,那么此刻从容茵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都让她几乎难以承受,却又忍不住一个字一个字地听完。
如果筱晴还在,会不会也是这样对她说话?
如果筱晴真的地下有知,会不会就是这样看着?
筱晴死后这么多年,都不曾入过她的梦。
所以就如同这孩子说的,筱晴真的恨透了她……
一阵剧烈的绞痛攫住她的心脏,如同谁的手,骤然抓住她的心脏,狠狠揉搓……殷老夫人倒下去的时候,看到的是容茵凑近放大的脸庞。那脸上无悲无喜,没有恨意,更没有畅快,就如同在看一个陌生人。
……
殷若芙得知消息赶到病房时,还未进门,就听到里面的争吵声。
说是争吵声,不如说是母亲殷晓云一个人的吵声比较准确。
不用看也知道,房间里站的另一个人肯定是自己那位表姐。因为最近几天,妈妈每每在家里提起容茵,就是这么叫她的,“小妖精”“没良心的东西”,还有“小杂种。”
不论她怎么咒骂,外婆都当没听见一般,直到那天听到妈妈骂最后那个词,才突然起身,抽了妈妈一巴掌。
她也觉得妈妈有些过了,再怎么说,容茵也是自己的表姐,外婆的外孙女儿,真真正正的殷家人。如果说容茵是“小杂种”,岂不是把外婆也一起骂进去了?妈妈大概也真是气糊涂了。
她走到门口,这里是特护病房,按理说是不许这么吵闹的。但唐家应该花了大价钱,把拐角过来的半层楼都包了下来。不然这么大的声响,换作平时,护士早就过来制止了。
殷若芙在门上轻轻敲了两下,但房间里的人似乎谁都没留意到,她拧了拧门把手,却发现房间门被人从里面锁住了。隔着玻璃,她看到容茵面朝着门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手上好像在剥着一颗橘子。妈妈则站在她面前,仍然在情绪激动地嚷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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