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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1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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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麻,曼陀罗

这一句话,顿时在玄奘心中引发了滔天骇浪。

李夫人的前夫是崔珏?崔珏死后,她又嫁给了继任的县令?也就是说,这郭宰,接任了崔珏的官位,接任了崔珏的宅子,还接任了崔珏的老婆和女儿?也就是说,这李夫人,前夫吊死在这个院子里,她改嫁之后居然还住在这院子里,甚至还睡着和前夫睡过的床榻,每日里从前夫自缢的树下走过……

玄奘猛地感到毛骨悚然。

怪不得当日提起崔珏,郭宰的表情那么难看;怪不得他对崔珏的灵异之举详细查访,调看了每一本卷宗。郭宰当时说他对崔珏的情况所知不多,只怕有推却的意思了。不过想想也正常,你来调查人家老婆的前夫,难道他还把自己老婆找来让你详细地盘问?

如果说之前玄奘对二兄和崔珏之间的事是迷惑难解,那么从这一刻开始,他就如同坠入了百丈浓雾之中,突然失去了方向。

他微微闭上双眼,仔细思考这件事,立刻便明白了为何李夫人对自己的态度如此冷淡。自己与二兄的长相依稀相似,李夫人一见自己的面就露出惊愕怪异之色,随即详细地盘问自己的来历,那么,她极有可能当时见过二兄长捷。

长捷逼死了她丈夫,七年后,一个与长捷外貌相似的僧人来到她面前,只怕换作任何人都要盘问一番。那么,她对自己冷淡,也就不奇怪了。毕竟是自己的哥哥逼死了人家丈夫,她对自己不怀恨在心,已经极为难得。

“波罗叶,”玄奘睁开眼,沉声道,“你去禀告夫人,就说玄奘求见。”

“啊,您要,见她?”波罗叶对玄奘来这里的目的自然清楚,愣了愣,连忙答应,跳下床榻奔了出去。

玄奘缓缓放下《成实论》,细细梳理着思绪,陷入沉默之中。

过了片刻,波罗叶跑过来道:“法师,李夫人,在前厅,等您。”

从厢房到前厅没几步路,一出门就看见李优娘站在台阶上。她面容平静,窈窕的身子宛如孤单的莲花。见玄奘过来,她点点头,说:“法师请陪我走一走。”

两人一前一后,慢慢走过西面的月亮门,就到了县衙的后花园。花园占地五亩,中间是一座两亩大小的池塘,睡莲平铺在水面,刚从冬天的淤泥里钻出来的小青蛙趴在莲叶上,一动不动。塘中有岛,岛上有亭,一座石桥连接到岛上。

李优娘走上石桥,忽然停了下来,望着满目青翠,喃喃道:“我在这座县衙,已经住了十二年。这里的一草一木,就像是我身体的一部分,法师你说,这一刻我踩上石桥,感受到的是熟悉还是陌生?”

“阿弥陀佛。”玄奘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的左手摸你的右手,是一种什么感觉?”李优娘凄然一笑,“没有感觉。没有麻木,也没有惊喜,你知道它存在着,如此而已。这里就像我的左手,是我身体的一部分,你划它一刀,我会疼,割断它,会让我撕心裂肺。可是看在眼里,摸在手里,却偏偏没有丝毫感觉。”

玄奘叹息道:“恰恰用心时,恰恰无心用。曲谭名相劳,直说无繁重。夫人正因为用心太重,才使得无心可用。一真一切真,一假一切假。夫人所执着的是否是虚妄,连自己也不知,又怎么会有感觉?”

“法师果然禅理深厚,怪不得有如此大的名声。”李优娘诧异地看了看他,沉吟道,“法师找我的目的,妾身已经很清楚了。自从看见你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总有一天会来找我。”

“一切诸果,皆从因起。贫僧和夫人一样,谁也逃不开。”玄奘道。

“是啊!”李优娘叹了口气,“法师有什么疑惑,这便问吧。”

“贫僧只想知道,贫僧的二兄长捷,和崔县令到底是什么关系,他如今又在哪里。”

既然抛开了心中负担,李优娘也就不再隐瞒,坦然道:“他们二人全无关系。昔年,崔郎隐居山中的时候,我们已经成婚。那时天下大乱,山中岁月寂寞,他极少和人来往;后来到了这霍邑,崔郎所结交的大多是朝廷里的人,当时他筹建兴唐寺,和佛僧的接触自然不少,但大多数都是兴唐寺的和尚,外来的并不多。你二兄长捷也算是有名望的僧人,他们若有接触,我必会知道。仅仅是那一夜,长捷来到县衙,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带走了我夫君的性命。当时我听说来了个奇僧在和夫君谈禅,就带着女儿在屏风后面偷看,那人的形貌……”李优娘咬了咬嘴唇,“我真是刻骨铭心。前几日见到了你,立时发觉你们两人相似。”

玄奘默默不语,颇有些失落:“夫人可知道崔县令去世后的一桩桩奇闻?”

“又怎么会不知道。”李优娘喃喃道,“我又不是傻子。我们在益州偶遇后,我便义无反顾地跟着他来到河东。成婚十年,除了住在山里的时候朝夕相处,他成了县令之后,宵衣旰食,劳碌政务,陪同僚的时间,竟比陪我的时间还多;用在全县百姓身上的心思,比用在我和女儿身上的还多。你能想象吗?从内宅到衙门几步路,他能够三天三夜都不曾回家,在二堂上批阅公文。甚至死了,他也活在百姓的生活中。他能够进入那么多百姓的梦中,却偏不曾进入我的梦里……”

对这种闺阁中的怨尤,玄奘自然没什么体会,他皱皱眉:“夫人可曾到过霍山上的判官庙?”

“我去那里作甚?”李优娘冷冷地道,“他不来我的梦中,我却偏要去看望他不成?”

玄奘对女人的心事真是一窍不通,顿时有些奇怪:“夫人既然对崔县令颇有怨恨之意,怎么仍旧住在这宅子里?”

李优娘沉默半晌,在凉亭的石鼓旁坐下,曼妙的身姿倚着栏杆,幽幽道:“山中何所有,岭上多白云。只可自怡悦,不堪持寄君。”

这是南朝陶弘景的诗。陶弘景隐居山中,人称“山中宰相”,齐高帝萧道成下诏请他出山,说山里面有何可留恋的,他回了这首诗。李优娘的意思就是说,这里面的滋味,我自己看得分明,也乐在其中,却没法让别人明白。

见玄奘默然,李优娘摇摇头,叹息道:“崔郎一直志在天下,没有什么积蓄,当了霍邑县令以后,月俸两贯一百钱,只够勉强度日罢了,死后更是身无余财,所幸官府分了三十亩永业田,能够让我娘俩儿糊口。郭郎见我可怜,不嫌弃我寡居之身,娶我为妻,我便又住进了这座县衙后宅中。平日里睹物思人,又怎么会不伤感,只是这里的每一寸地方都留着崔郎的影子,有时候,我在这庭院里走,就仿佛崔郎还在我身边一般……”

说到这里,李优娘的脸上居然荡漾出一丝喜悦,看得玄奘暗暗惊心。听她口气,称自己如今的丈夫为“郭郎”,只怕心里对郭宰也没有多深的夫妻之情吧?玄奘不禁为郭宰感到悲哀,这么高大剽悍的一个人,对这位夫人宠爱有加,言听计从,甚至对她前夫的女儿也宠爱得要命。他何尝知道,自己七尺的身躯,在夫人眼里宛若无物,而那个已经死去的人,却在她眼前萦绕不散。

“夫人将那仕女图挂在墙上,不怕郭公心里难过吗?”玄奘低声道。他是什么学问?自然知道这仕女图上配的诗不仅仅是称赞李优娘花容月貌的,“心迷晓梦窗犹暗,粉落香肌汗未干”一句,分明就是云雨后的描绘,“自嗟此地非吾土,不得如花岁岁看”一句,就更有偷情的嫌疑了。

李优娘脸一红,眸子里露出迷茫:“我如今的郎君是个老实人,没读过几天书,每日在北疆和突厥人厮杀,做了县令之后,倒开始学风雅了。他人极好,心胸宽广,颇为善待我们母女,也欣赏崔郎的才学,平日里我也不用避讳。他其实也明白,他在我心中是比不了崔郎的。”

见李夫人这种心态,玄奘不好说什么,只是摇头不语,心道,知道郭宰是好人,你还与人私通,羞辱于他。真是不可理喻。

不过这话就不便说了,半晌他才问道:“在夫人心里,不怨恨贫僧吗?”

李优娘盯着他,淡淡道:“一饮一啄,皆有天命。崔郎若不想死,谁能逼他死?他自己想死,抛下我们母女,我又怎么怪得了别人?何况,你只是长捷的弟弟。”

“阿弥陀佛,谢夫人宽宏大量。”玄奘合十道谢。

就在此时,忽然听见嘣的一声,两人抬头一看,眼前白光一闪,一支箭镞划过池塘,有如雷轰电掣般朝着玄奘射了过来!

“法师小心——”李优娘大惊失色。

这箭镞来得太快太急,玄奘只来得及一侧身,就听见一声呼啸,咄的一声,箭镞贴着耳边掠过,插在了凉亭的木柱上!箭杆嗡嗡嗡地震动了半晌才停下,可见这一箭有多大的力道。

玄奘的额头霎时间全是冷汗。两人呆了半晌,才晓得朝对面看去。对面就是后宅门口的横街,街上有一排大槐树,枝干茂密,一根树枝还在剧烈地摇晃着。看来方才是有人躲在树上,朝后花园里射来这一箭。

两人不敢再待在花园,匆匆回到院里。李优娘立刻命球儿去把郭宰叫来。波罗叶听说玄奘遇到刺杀,也吓了一大跳,跑到后花园把箭拔了下来,翻来覆去地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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