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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跟她说一声吧!”绿萝无奈地摇头,悄悄离开身边的波罗叶,向那女子追了过去。
大雄宝殿西侧是一座幽僻的禅院,松柏如荫,绿萝好不容易才挤出人群,到了院中,只见远处人影一闪而逝。她紧紧追了过去,想着怎么跟娘亲解释:“嗯,说要杀这个恶僧是肯定不行的,那……说我参研佛法?娘亲根本就不信呀!哎,对了,就说我来给阿爷上香祷告,她肯定高兴。”
想到了理由,绿萝大大的眼睛眯成了一双月牙,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可是娘亲的背影她却怎么也追不上,有时候略一疏神,居然会跟丢。而那女子仿佛目的非常明确,一路毫不停息,也不辨认方向,略低着头,径直朝寺院深处走去。
“这怎么可能?”绿萝惊讶起来,“娘怎会对兴唐寺如此熟悉?”
那女子对兴唐寺果然熟悉,东一绕,西一绕,越走越高,居然到了半山处,这里已经是寺院僧众的生活之所,再往上行,更是到了寺内高僧们的禅院群附近。绿萝狐疑起来,此人若真是她娘亲,就绝不可能对寺院这般熟悉,因为自阿爷死后,她从未来过兴唐寺。便是阿爷造寺的时候,她偶尔来过,也只是在佛殿上香,决不会对其他地方也了如指掌。
“难道不是我娘,只是身材相似?”绿萝奇怪起来。一个女子,在寺内僧人讲经说法的时候,居然深入寺院,这本身就过于奇怪,她好奇心给勾了起来,蹑手蹑脚地跟在那女子身后,看看她到底要往何处去。
过了僧舍,那女子突然折向东行,不久就到了一处偏僻的大殿旁。寂静的院落中空无一人,今日盛会,几乎所有的僧众都在大雄宝殿前的广场上,连大殿里都没有值守的僧人。绿萝看着那女子进了大殿,便悄悄走到廊下,顺着殿门朝里面看,细碎的脚步声回荡在殿内,虽然轻柔,却清晰可闻。
她不敢紧跟,直到脚步声消失,才小心翼翼地进了殿内。这殿内供的是观世音,应该是一座观音殿。巍峨的大殿空空荡荡,根本藏不住人,她急忙走到观音像后面,一看,不禁愣了,后面是一处院子,院里有一座禅堂。院子没有门,可禅堂的门却上了锁!
也就是说,这女子到了观音殿内,竟然凭空消失!
一瞬间,绿萝汗毛直竖,出了一身冷汗。难道自己见了鬼?
随即就觉得这个念头荒诞不经,鬼虽然可能有,可堂堂佛寺中哪个鬼敢进来?观音像前,哪个鬼敢猖狂?
那么,不是鬼,就肯定是人了!
绿萝是个胆大包天的丫头,杀人在她眼中如捻虫蚁,她害怕鬼,却对人没有任何畏惧。既然是人那就好说了,人不可能凭空在观音殿中消失,若是消失,只有一个解释,这殿内有密道!
大户人家为了避难,家中时常建有密道,尤其是在乱世,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一旦有贼匪洗劫或者乱军入城,就阖家钻进密道,或者逃生,或者在里面住些时日,等局势平定再出来。崔珏是河东第一世家崔氏的子弟,虽然是旁支,但绿萝也算出身大户人家,对这点并不陌生。
小魔女机敏无比,当即细细地在观音殿内查验起来。
这座观音殿并不复杂,四壁空空,地上铺着青砖。她先举起小拳头敲了敲四壁,墙体沉闷,不像有暗门。又溜着地面跺了一遍,震得小脚生疼,也没有发现空空的回声。然后她把目光投向了大殿正中的观音像,凭目测,这座观音像应该是陶土烧制,腹内该是空的。不过她可不敢去敲观音的身体,这等渎神的举动,纵然她胆大,也不敢做出来。
“我不敢做,难道修建密道的人就敢么?”绿萝的眼睛又得意地眯成了一双月牙,笑吟吟地背负双手,绕着观音像踱了一圈,眼睛叽里咕噜地盯着观音像的基座。
基座却是整块岩石雕刻的,层层莲花,足有九层,雕工细腻,惟妙惟肖。她蹲在地上一路摸过去,细细地查看莲花基座。
到了观音像正背后,她的目光停住不动了,基座的莲花虽然没有任何异样,但一朵莲花瓣上残留着一点嫣红。绿萝怔怔地盯着,小心伸出指甲挑起一点,凑到鼻子边闻了闻,脸色顿时变了:“凤鹊眼!”
绿萝的心缓缓沉了下去,至此,她已经完全可以确定,自己一直跟踪的就是自己的母亲,李优娘。
这个基座的莲花瓣上沾染的嫣红,她再熟悉不过,乃是自己和母亲一起制作的染甲露!
母女俩热衷于染甲露,便自己研究,用蓼蓝的叶子制成蓝靛,加入水银捣碎。这样的色料涂抹在指甲上,居然成了红色底子,透出蓝色和银色的点点星光。母女俩当时乐不可支,给它取名“凤鹊眼”。
这种染甲露,绝对是母女俩所独有,世上任何地方都不可能存在。可是,如今的莲花瓣上,却出现了残留的“凤鹊眼”。
绿萝忽然涌出一种恐惧,她定了定神,慢慢在莲花瓣上摸索,忽然看到旁边的一朵莲花有些光洁,伸手攥住,左右拧动,果然如螺旋般开始转动!
绿萝额头汗水涔涔,左拧右拧,基座内部忽然传来轻微的震动声,她吓了一跳,急忙闪开,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随后,目瞪口呆——基座的整个背面无声无息地陷了下去,眼前现出一个深不可测的幽暗洞穴!
绿萝坐了好半天,心一横,从靴筒里掏出一把匕首。她为了刺杀玄奘,时时刻刻把匕首藏在身上。然后看了看四周,蹲下身钻了进去。一进去,背后又响起震动,那块两寸厚的石板缓缓上升,严丝合缝,周围顿时一片漆黑!
绿萝的心咚咚乱跳,洞穴里静谧无比,她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脚下是台阶,小心地一步步走下去,绕了个弯儿,眼前慢慢有光明出现,地道的墙壁上居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啊——”绿萝一声惊叫,匕首险些落地。
结果那人影一动不动,她壮着胆子,慢慢挨过去,才发现是石壁上凿着石龛,里面雕刻着一座狰狞的夜叉像,夜叉的手中托着一盏油灯。
“吓死我了。”绿萝使劲儿拍着胸口,喃喃地道。台阶一路向下,估摸下来,深入地面达两丈,洞壁间覆盖着一层水汽,每隔十丈,就会出现一座石雕夜叉像,惟妙惟肖,阴森凶恶,但每一尊的姿势都不同。到了最下方,地道又朝上延伸开去,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到了尽头,绿萝却呆了。
——尽头没有洞口,而是一尊夜叉雕像!
绿萝奇怪无比,怎么可能?明明没有岔路。她心中一闪,伸手在夜叉身上摸索起来,果然发现夜叉胸口有一朵古怪的花,有些新鲜的痕迹。按照之前的法子,左右一拧,开始转动,左三右四,脚下发出震动声,夜叉缓缓地陷了下去。眼前霍然一亮,涌进一股股新鲜的空气,仿佛还有枝叶婆娑。
绿萝低头钻了出来,身边哗啦啦一阵竹叶的声响,背后的夜叉像重新升了上来。这面却是一堵墙,墙上是一块巨大的佛字石刻。石刻的外面是一片竹林,竹叶扶疏,摇荡在暮色之中。只有微风掠过发出的沙沙轻响。
天色已经晚了。
“我这是到了哪里?”绿萝有些发蒙,张望了一番,才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座禅院。禅院不大,只有三间正房,院中布局也很简单,正中间只有一座达摩面壁的雕塑,连高大的树木都没有。
这座院子看来在霍山的高处,朝南眺望,可以看到远处大殿的屋顶,层层叠叠。绿萝浑身的冷汗被晚风猛地一吹,不禁哆嗦了一下。她转头看看禅房,房子里亮着灯火,影影绰绰有人影晃动。
“难道我娘进了禅房?”绿萝心中涌起古怪的感觉,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到了廊下,便隐约有女人压抑的呻吟声传来。绿萝一怔,只觉这声音异常古怪,似乎很舒服,又似乎在经历着什么痛苦。绿萝茫然不解,只是听着听着,却觉得心里烦躁无比。
那声音过于怪异,还伴随着剧烈的喘息,杂乱无比,她一时也听不出是不是自己母亲的声音。心里就开始嘀咕,不行,得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若是母亲被歹人挟持折磨,那我定要救她出来。
听声音是左侧的房间里传出来的,绿萝想了想,悄悄用匕首割破了窗棂纸,露出指肚大的一条缝,睁大眼睛朝里面窥视,顿时目瞪口呆。
靠近窗子是衣架,胡乱扔着几件衣物,旁边是一张床榻,帷幔高张,一双赤裸的躯体正在床上纠缠,很容易可以看出是一男一女,女的青丝如瀑,男的却是个光头和尚。两个人都在剧烈地耸动,赤裸的躯体上汗津津的,不时发出沉闷压抑的呻吟声。
绿萝呆若木鸡,提着匕首缓缓滑坐在了地上。她虽然少不更事,却不意味着什么都不懂。这男女偷情在街头巷尾听得多了,一些优戏中还曾上演过这种剧目。
那个女人,真是自己的母亲吗?绿萝想也不敢想,自己端庄贤淑的母亲,会有这般放荡的时候,而且……而且是和寺庙里的和尚……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绿萝的大脑一片空白的时候,房间里的戏已经谢幕,响起一阵窃窃私语,这时绿萝听得真切了,那女子的声音即使压得再低,她也能听出来,那就是自己的母亲,李优娘!
无穷无尽的羞耻令她浑身发抖,她不知该怎么面对,只是双手抱着膝盖坐在地上,瞪大眼睛望着布满暮色的天空呆呆出神,眼中不知何时涌出大滴大滴的泪珠……
“晚上还有要事,我去更衣,你先走吧。”耳畔响起那个男子隐约的声音。
“嗯。”李优娘乖顺地答应了一声,随即传来脚步声。
绿萝吓了一跳,哧溜钻进了竹林,悄悄地躲在一蓬花树的后面,不敢作声。开门的声音响起,李优娘戴着帷帽,轻轻闪到门外,左右看了看,却没有再回到竹林进入地道,而是径直朝庭院的大门走去。
绿萝长出一口气,呆坐了片刻,又听见禅房里响起脚步声,看来那个僧人要出门了。她顿时暴怒起来,银牙紧紧咬着嘴唇,血丝都渗了出来:“恶僧,不管我娘是自愿还是被逼,就凭你让我受这奇耻大辱,就凭你让我的继父受这奇耻大辱,我就绝不能留你活在这世上!”
眼看那僧人要出来了,她溜着墙角到了门口,眼中喷出火一般的光芒。门吱呀一声响,那个僧人缓步走了出来,绿萝手疾眼快,合身扑了上去,手中的匕首噗地刺进了那僧人的胸口!
“啊——”那僧人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随即瞪大了眼睛,傻傻地盯着面前的这个小女孩。
绿萝恶狠狠地抬起头看着他,顿时呆若木鸡。
——这个与母亲偷情的僧人,居然是兴唐寺的住持,空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