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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说说笑笑踏着风雪而去，英招送了一程折回来，迎面撞上在店门口候着的鸢尾：“那《临古帖》的摹本连建福宫都没有，你是从哪儿得来的，该不成是喝大了吹牛皮罢！”
“夫人连我的老本行都忘了，”英招脚往地下一跺，“这孤本活人身上寻不着，就该去死人塚里问问了。”
他领着鸢尾一路上了书房，翻箱倒柜终于从最底下找出本赭色封皮的残卷来：“喏，就是这簿，当初还以为是真货顺手摸来的，发觉不对后就捡进箱笼了，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想不到它还有重见天日的造化。”
他说着朝身边人挑挑眉：“娘子，我这算不算逢瞌睡递枕头，帮你解了燃眉之急？”
“我看你是钻钱眼儿里去了罢，”鸢尾一瞧他这挤眉弄眼的样子就来气，“这叫帮我么，这叫赶鸭子上架，强人所难！”
“我还不是看你养家辛苦，想接桩大买卖补贴嚼用嘛，这一票干完咱也能舒舒服服过个好年，犯不着大雪天出外奔波了不是？”
英招捂着胸口悠悠叹道：“只可惜为夫一颗赤诚之心，都叫娘子给碾碎了！”
“还赤诚呢，你的心若是剜出来，一定比砚台里的墨还黑！”
鸢尾只觉那残卷摸着一股凉气，阴沉沉直朝身上钻，她齿间打了个寒颤，连忙掏出块巾帕裹上：“还有，这掘墓的勾当你往后少碰，也给自己积积德，别沾上什么祸害回来。”
“这你甭担心，我已金盆洗手多年，身上的晦气早该除尽了，那些个阎王小鬼是断不会来惹我的”
夫妻俩合计了一会儿，临下午便着手仿那《临古帖》，鸢尾将拓本和残卷并排摆在桌上，依葫芦画瓢般，逐一去临摹其上的字迹
这尤雍的书法不似寻常仕宦横平捺直、端正拘恭，反而体丰骨劲、敦实浑厚，尤其是其浓重的用墨，多变的体格，师古而不拘泥，历来为人称道，女郎还是头一回仿写这样的行书，走笔颇觉艰涩，头几个字更是用力过猛糊成了墨团！
为防差池，英招守在她身侧当评判，他观察入微，不光是笔画顺序、字形宽窄，就连用墨深浅也要计较，这股臻于至善的刁钻劲儿把鸢尾折磨得苦不堪言，好几次都想抄起手边的镇纸砸过去，却又被这人脸上的笑给顶回来，反反复复一下午，也才堪堪写了小半卷。
女子只得匆匆用罢了晚膳，又回到书房埋头苦干，英招相较下就从容多了，他在席间添了三碗饭两盅汤，随后去廊下散步消食儿，还不忘抽空逗了逗鸢若屋中的绣眼鸟，这才不紧不慢坐到那书桌前评头论足，惹得佳人扑过去狠狠踩了他一脚
好日子总有到头的一天，鸢尾接连熬了几个通宵，终于将那残卷内容誊录下来，她落款一书，搁了笔阴恻恻一笑：“风水轮流转，这下子该到我监工了罢？”
英招心里大呼不妙，没等开溜就被她双手一压按在凳子上：“哟，相公这是往哪儿跑呀？”
“人有三急，我得去趟茅房！”
“不用，这天寒地冻的摔着怎么办，我让李婶儿把痰盂给端来了，你在屋里解便是。”
鸢尾将那草绿洒金册页摊开晾在桌上：“趁这上头墨迹还没干透，你去角落里把事儿办利索了再来。”
这劫大概是逃不过了，英招认了栽，转身去抽屉里捧来了一大堆椰子壳，女郎见状不解道：“不是该用隔夜的浓茶和醋么，我两样都给你备好了。”
男子摇摇头，一边把果壳掰碎放进铜球里，一边答道：“这册页上的字用墨太浓，直接用茶涂染容易晕开，何况那米醋味道太大，凑近去一闻就露马脚了。”
铜球被置于炭盆中，待里面的椰子壳点燃，他示意鸢尾将册子取来铺在木架上，自己则牵着铰链在下方来回晃动，借其中飘出来的烟雾熏染纸背，等纸上呈现出淡淡的黄灰色，他放下铜球取出壳屑：“为免烧焦，头一回不能烤得太狠，明后天再熏个几次，放到通风处阴干，这旧色看着就透达了。”
“这法子倒是头一回见”，鸢尾从旁瞧着，忽地想起件事来，“对了，那残卷上的印鉴刻度软、颜色浮，委实没有力道，我去翻找了前朝的印鉴图册，这才把章子给临下来，共有两枚，分别是尤雍的名号，你记着这几日拿黄石料给刻出来。”
“小生谨遵夫人教诲。”
如此仿书、提款、做旧、刻印，总算赶在头天日暮将册页制好送去，两人从雀云楼回来倒头就睡，直至第二天日上三竿才睁开眼睛，鸢尾打着哈欠穿衣下地，英招仍是赖在床上不肯起：“娘子，今个儿咱就不去了罢，横竖东西都交了，坐等着收钱就行。”
“那哪儿成，你忘了朱老板说的话了，蔡大人今天也要到场，我们不去岂非下人面子，那三万两白银可在他手上呢，惹急了一文钱你都甭想得！”
鸢尾这厢装扮妥当，走过去把人从被窝里拽出来：“赶紧洗漱用膳，去晚了连位置都没有了。”
他俩匆匆赶来时，雀云楼里已是热闹非凡，朱旭康特地请了帮戏班子开场，听得台下众人鼓掌叫好，佟存万坐在椅子上不时朝门口张望，一见二人连忙招手：“怎么现在才来，我烧刀子都喝三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