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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未落，一人掀帘迈入帐来，他深衣幅巾，快步走到鹤望面前，却并不施礼，而是出声诘问道：“此番出兵讨伐乌纥，皇上钦点某任监军一职，责在治理军械、督察兵马，将军既在营帐与众议事，为何不派人告知，反倒将某屏除在外？”
他来势汹汹，言辞没有半分谦敬，鹤望抚着手中的地图，面色不改地回道：“都监大人想必是睡糊涂了，在下午时就差了人去帐中相请，可彼时收到的答复是您奔波疲累，早已卧榻就枕，在下想您一介儒士，吃不消这长途跋涉也是应该的，遂等到日暮又请了一次，这回依旧被您的仆从拦在营前，说您正在用膳不便搅扰，在下生怕下一次来您又回那榻上去了，只好就此作罢——”
她口中一顿抬起头来：“也不知大人如今歇够了没，吃够了没，若是不够，在下大可将这地方腾出来供您寝用。”
此言一出，满帐皆放声大笑，司马吕钳口结舌，一张脸憋得通红，在原地踌躇了好半天，却是又发难道：“将军舌尖嘴快，某不欲与你争辩，就是不知你在这帐中坐了一天，可想出了什么一招致胜的法子？”
“打仗又不是比武，哪儿能寄希望于一招制敌？”
鹤望目光放在眼前的地图上：“这沙陀山附近地形险恶，四面俱是随风移动的沙丘，贸然前往不仅会迷失方向，还极易落入敌方设下的陷阱，此次出征随军八万，我打算将他们就地编为八个阵队，从外圈合围包抄，等解决了埋伏在山口的乌纥军主力，再合军直捣王城。”
司马吕看着旁边排兵布阵的沙盘，随口问道：“那这兵力又如何布置，前后对半作分吗？”
“不，既是要消灭敌军主力，正面突围的骑兵越多越好，如此才能从声势上压垮对方，前方兵力少说要有五万，后军三万——”
“不妥，”儒士出言打断她，“后军所处的位置离乌纥都城不远，只留三万人马于此，若是城中出兵支援，岂非前有狼后有虎，活生生成了瓮中之鳖？”
他将沙盘中两面小旗移至圆阵后方：“依某看不如将这两万兵力挪到沙陀山后，既能迷惑山前的敌人，让其以为来军势单力薄，从而松懈守备，又可以有效地切断王城的支援，将其一网打尽！”
鹤望满脸不认同：“这样做太冒险了，沙陀山峡口逼仄，是乌纥抵御外敌的一道天然屏障，只凭三万兵力难以一举突围，何况这荒漠地带缺水少粮，也不利于我军打持久战。”
她还想再说，那司马吕却骤然从怀中掏出虎符：“乌纥只不过是个弹丸小国，何须耗费五万兵力对付，将军莫要忘了，这支军队的调动权在某手上，某说的话便是军令，军令如山，任何人也不得违抗！”
眼中的阴霾散去，鹤望捂着胸口，只觉被箭矢穿透的心脏隐隐作痛，她久久挪不开视线，待得体内那阵抽疼缓过，才深深吐出一口气——
“就因为虎符不在我手中，先前商议的作战计划统统作废，我率三万将士浴血拼杀，竭尽全力冲破山口，等转战到王城却没看到接应的人马，只好在城中援兵赶至前仓促朝西撤去，一路手刃追兵百余人，终究力有不逮，左右部下殆尽，自己也身负重伤而死”
毕方伫立在女郎身前，垂眸凝视着她：“害死你的人就是都监司马吕？”
“不，他只是个马前卒，真正谋夺我性命的人如今还在那寿春城中稳坐，他叫吴秉元，字斋和，自号灵均居士，官拜内阁首辅，封一等定国公，是德高望重、桃李满天下的名儒，更是大历天子的腹心股肱！”
“你二人一为文臣一为武将，他缘何要置你于死地？”
“哼，区区文职又怎能填饱这位定国公的胃口，他要的是实打实的兵权，要的是这大历朝成为他吴斋和的一言堂！”
鹤望神色陡然转冷：“自打我入朝为官的第一天起，他就处处看我不顺眼，不单因为我是个女子，更因我与他政见不合，不愿做他手中的棋子，助他擅专独断，为所欲为！”
“所以他就派司马吕前来监军，抽调军中五万人马，致你最后孤立无援、战败身死？”
“何止，当初大军整装待发之际，他还先斩后奏，擅自裁了我军近半粮草，事后又以国库吃紧为名，上书天子将我的奏请驳回，摆明要切断我的后路！”
女郎牙关咬得死紧：“现在想来，哪怕我侥幸生还回城，他也能以作战不利为由，褫夺我骠骑将军的封号，彼时我一介白身，不就如同砧板上的鱼肉任他磋磨，对待手握重兵的武将尚且如此，那些身无倚仗的学子又岂能逃脱他的掌控？”
毕方双眉紧锁：“你是想说，那缢鬼的死也和他有关？”
“不是他又是谁，吴秉元在内阁只手遮天，朝中一半仕宦都出自他的门下，众人皆以他马首是瞻，争相结交讨好，那书生的文章痛陈时弊，又岂能被这伙把持朝政的权臣看入眼中？”
“不能让悲剧再度上演了，”鹤望忧心忡忡，“如今朝中能制衡他的人寥寥无几，陛下更是对他十分信任，长此以往，这大历只怕真会改朝换代，落入吴贼之手！”
“你想要他的命？”
“倒是有个现成的法子，”毕方负手站着，双目朝阎罗殿望去，“那崔钰手中有支勾魂笔，专为善者添寿，令恶者归阴，你想要谁死，将这笔拿过来，在生死簿上圈中他的名字便是。”
“我当然想要亲手了结吴贼，可他死了还不够，一个吴秉元倒下了，会有千百个张秉元、李秉元取而代之，他们会如蛇虫鼠蚁一般，一点点将这大历朝的柱梁啃食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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