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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陈渊想出去走走，叫他们俩先上楼，玄空在楼梯上连连回头：“那你别忘记给我买冰糖葫芦啊，”思考片刻，用手比划了一个“二”的手势，“我要两串。”上官喻给了他半贯铜钱。“知道啦。”陈渊摆手，头也没回。
此时夜又深了几许，陈渊衣着单薄以灵力供暖，自是没有感觉到冷，那些凡人却不一样，都双手抱臂在寒风里发抖。那个卖冰糖葫芦的大爷看到陈渊朝自己摊位走来，赶紧挺直身板，又弯腰假装摆弄糖葫芦。还未走近，空气中的冰糖味就窜进他的鼻腔，甜丝丝的。剔透的红色与灯盏明黄交相辉映，显得很是喜庆，陈渊一下子就想到过年。
去年冬末，陈渊还在云泥青天的连云池边和玄空打雪仗，而后是下山采买年货，其中就有他们都爱吃的冰糖葫芦，那时候贺瑄总是陪同他们一起下山。说是陪同，其实就是在他们说要什么时候掏钱来付，亦或是尽兄长之责保护他们的安全。
他记得贺瑄也爱吃冰糖葫芦，总是咬开了糖壳，连带着山楂肉一起细细咀嚼，像是在品尝什么稀世珍品。他不知道，贺瑄其实很珍惜与他们相处的时光，是以冰糖葫芦都要细细品尝，连带着细品他们的快乐。玄空还总是说：“贺师兄好可怜噢，冰糖葫芦都没有吃过。”
思绪纷飞，陈渊眼里涌动着细碎流光。“三串糖葫芦，”又想了想，“四串吧。”大爷手脚麻利地用糯米纸包好，又放进纸袋递给他，“公子收好了，八文钱。”“才八文钱？”陈渊皱眉，这一个晚上也赚不了多少钱啊。
大爷见他穿着打扮，又是这样的语调，以为在笑他寒酸，仍然堆笑，“是啊，小本生意，公子见笑了。”陈渊不由分说把受伤的铜钱都塞给他，“你拿着吧，我身上就这些钱了。”大爷愣住，又听他说是身上仅剩的钱，头摇得像拨浪鼓，把他伸过来的手往外推，“不要不要，我知道公子富裕，但李某不需要施舍。”陈渊也一愣，“什么施舍这不是施舍是我自愿给你的。”李大爷笑得真诚，“孩子，我知道你是好心，但是李某踏实做事，不能收取不义之财。”
陈渊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道为什么大爷生活这么窘迫，却不愿意多拿点钱，哪怕是添置一套衣裳也好啊。“再说了，过苦日子的不止我老头子一个，这对其他人来说多不公平。”大爷自嘲道。这句话陈渊听懂了：要给钱，就全部都给，别单只给他一个人。
他本意在劝阻，没想到陈渊还真听进去了，“那我就每人都分十几文钱。”大爷听了直摇头，街不止一条，人只会越来越多，尚不能独善其身，如何兼济天下。陈渊走了几步也犯难，每个人都张着吃饭的嘴，十几文钱究竟算得了什么。他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挫败。
他忽然觉得自己就是个废物。师兄死了，他没能揪出幕后黑手。百姓在他面前受苦，他也没有办法拯救他们。他到底还能做些什么。只在一念之间，他好像能理解贺瑄了。
他当初，是不是也这样懊悔过？
陈渊不知道换作是他，能不能大义凛然到杀了自己。
随即又生出一丝无奈：师兄你看，你死了，百姓也还是在受苦。
言下之意却连自己都不曾琢磨：师兄，要是你没死，就好了。
等他回到七里香，里面的客人已经稀稀拉拉只剩几桌，陈渊一进来就有小二领他进厢房，“就是这间了，公子自便。”陈渊又问明玄空与上官喻的位置，掏出些铜板给小二，后者边道谢边退下。陈渊见他这样子，又把他喊回来多塞了几枚铜板。
还没走近，就听见房内玄空和上官喻在说话，叩门三声，“是我。”里头说话声不减，玄空含糊道，“门没上闩，你进来罢。”门一打开，只见小小一方木桌上放满了各式各样的点心，有红的有绿的有黄的，玄空在吃，上官喻看着他吃，两个人有一下没一下搭着话。
陈渊抬起右手，“你都吃这么多了，冰糖葫芦还要吗。”玄空放下竹筷，用手帕抹嘴，起身接冰糖葫芦，三个动作一气呵成，“自然是要的，怎么多买两串？”而后又回答自己，“上官，你也有份。”陈渊也在木凳坐下，上官喻和他吃冰糖葫芦，玄空样样都吃。
他不禁想，玄空人缘真好，明明早上还有点拘谨，现在两人已经熟络，直接喊人家“上官”。上官喻作息规律，此时已经有些困倦，于是向两人告辞率先回房。等房里只剩他们两人时，玄空压低声音道，“阿渊，你是不是还在想幕后黑手的事情。”陈渊沉默良久，又咬了口糖葫芦，从鼻腔里吐出一个不清不楚的答复，“嗯。”玄空突然提议道，“我们把凳子搬到窗边罢，那里可以看到月亮。”陈渊眼睛一亮，“好。”
于是两人对着弯弯月牙聊起天来。
玄空：“要不要喝点酒？”
陈渊：“行啊，喝什么。”
玄空略一思忖，“松间雪罢，比较清冽。”
陈渊欲提问，他又道，“比凝玉还清。”
陈渊就笑了，眼里流光溢彩，璀璨胜明灯三千，“好啊。”
他忽然觉得有玄空真好，他总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知道怎样能让自己高兴。
第二日上官喻来喊玄空时，见到的就是两人在地上躺得七倒八歪的样子，看到桌上玉壶，心里明了。找来小二问话，方知前夜里两人喝了四五壶松间雪。眉头一皱，“玄空，陈渊，快起来了。”陈渊酒量尚可，喝了一大半也没甚反应，玄空酒量不好，但并未贪杯。上官喻见两人有分寸，便没多言。
三人自钱塘行至鹭岛一路步行加御剑，统共十日抵达。芳菲斋地界一派车水马龙风光，欢声笑语不绝于耳，引得三人六眼放光。空中棉絮如雪飘，夹杂着饭菜香，微风丝丝甚是清爽。杨柳弄溪影，桃杏恼争春。湖面轻舟泛泛，桥边眷侣相伴。女子言笑晏晏，男子神采奕奕，孩童活泼可爱，老人精神矍铄。
恰好风筝落在旁边柳树梢头，不久远处跑来个三四岁模样的小孩，他扯住陈渊的衣角，“哥哥哥哥，风筝。”边说边踮起脚，另只手指着风筝的方向。小童圆头圆脑的，声音软糯，陈渊瞧着很是喜欢。当下就蹲下，视线与小童齐平，轻轻掐住他的嫩脸，“好，哥哥去给你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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