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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茶魄成河【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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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洋的月亮总带着海水的咸涩,却在布施茶栈的瓦当上映出故乡的轮廓。沈青禾踩着木梯给新到的茶罐描咒文时,忽见檐角垂下串晶莹的光链——那是七日来饮过定心茶的劳工们眼瞳里析出的光点,此刻聚成珠帘,将整座竹楼映得如同浸在琥珀里。

“青禾姐,码头上的苦力说,喝了茶能看见老家的灶台在冒炊烟。”阿福抱着刚晒干的思乡草,草叶上竟凝着细小的露珠,形状恰似福建的土楼。陆观海昨日带着几个劳工深入沼泽,回来时衣襟上沾满蓝紫色的磷火——那是被毒龙怨气侵蚀的草木,如今遇着茶汤竟化作会发光的茶引。

茶栈中央的火塘已烧成青玉色,新砌的灶台上嵌着七块老茶砖,砖面刻着《茶经》残章,正是当年西坪镇乡亲们凑来的祖传之物。每当劳工捧着茶碗靠近,砖面就会浮出对应的故乡图景:有人看见父亲在老槐树下筛茶,有人看见妹妹在溪边洗茶具,茶汤表面的涟漪,竟能映出亲人未曾说出口的牵挂。

“范·德·海登的船队在港口抛锚三日了。”陆观海站在阴影里,手中鳞甲映出海面的异样——本该湛蓝的海水,正被极细的青鳞染成绸缎般的暗纹,“他在收集死难劳工的怨气,那些被扔进海里的尸体,骸骨上都缠着茶商的冤魂。”他指尖划过火塘,青玉灶突然喷出金焰,将梁上光网映成流动的茶汤色。

子时三刻,茶栈来了位特殊的客人。跛脚的老船工扶着门槛,怀中抱着个渗水的陶罐,罐底沉着半片腐烂的茶饼:“这是‘咸丰七年’的正山小种,我东家临死前塞给我的……”他浑浊的眼盯着火塘,突然颤抖着跪下,“他说若遇着中国茶商,就把这茶饼泡了,说南洋的海底下,沉了三百个茶箱。”

沈青禾接过陶罐时,茶晶坠子猛地发烫。茶饼浸水的瞬间,火塘金焰突然分出支流,在地面蜿蜒成海运航线图,每处暗礁上都浮着茶商的残影,他们对着劳工们伸出手,掌心躺着未寄出的家书。陆观海低声念起往生咒,只见老船工眼中飞出金蝶,翅膀上竟印着茶饼内暗藏的朱砂字——那是百年前被毒龙害死的茶商,用血写下的求救信。

“把这些茶商的冤魂引入光网。”陆观海将老船工的茶碗按在光网之下,茶饼残渣遇着善念竟重新舒展,“他们的怨气里裹着未竟的茶香,正好给光网织就经纬。”沈青禾看见光网中亮起三百颗新的星子,每颗星子都托着片浮沉的茶叶,正是当年沉海茶箱里的母树茶芽。

港口方向传来刺耳的汽笛。威廉大班的三桅帆船突然亮起上百盏绿灯,灯光映着海面青鳞,竟组成狰狞的蛟首图案。更骇人的是,船舷边垂下无数铁链,链上拴着的竟是被怨气操控的劳工尸体,他们心口嵌着青鳞,眼中淌着黑血,正随着鼓声整齐划一地向茶栈走来。

“点燃思乡草!”陆观海将老茶砖拍入火塘,青玉灶轰然炸开金红双色火焰,“让每个劳工对着尸群喊出亲人的名字,茶魄能渡亡魂!”沈青禾抓起晒干的思乡草抛向火塘,草叶燃烧时竟发出炒茶的“滋滋”声,火星溅在劳工们的茶碗里,碗中茶汤突然升起亲人的虚影。

奇迹在此时发生了。当第一个劳工喊出“阿娘”,他手中茶碗应声而碎,茶汤化作银线缠住最近的尸体,尸体心口的青鳞“啪嗒”掉落,露出底下未腐的胸膛,上面竟刺着故乡的茶山图腾。第二个劳工喊出“阿弟”,茶汤凝成茶针,挑开尸体喉间的怨气滞塞,黑血竟变成了红碎茶。

陆观海趁机甩出鳞甲,咒文顺着茶汤银线蔓延,三百个茶商冤魂从光网中飞出,化作采茶女的模样,指尖拈着金芽,轻轻点在每具尸体的眉心。那些被怨气操控的劳工突然抱头痛哭,他们想起了被自己遗忘的乡音,想起了临上船前母亲塞进包袱的茶蛋,眼泪滴在青鳞上,竟将其蚀成粉末。

最震撼的是老船工。他捧着空陶罐走向最后一具尸体,突然哽咽着哼起闽南渔歌,尸体僵直的手指竟慢慢蜷起,摸向胸口——那里藏着半枚茶晶纽扣,正是老船工东家当年的信物。当茶晶与沈青禾的坠子共鸣,整座茶栈的梁柱突然浮现出参天茶树的年轮,那是百年前被毒龙毁掉的南洋茶园,此刻正借着善念重新抽枝发芽。

黎明时分,海面的青鳞退潮般消失,露出被茶商冤魂净化的细沙,沙粒竟泛着茶芽的嫩绿色。威廉大班的帆船传来玻璃碎裂的声响,陆观海知道,那是他藏在舱底的妖丹瓶在震动——光网中已有十万零八千个善念凝结,每一个都带着茶香与乡愁,像无数把细小的茶刀,正慢慢撬开毒龙的鳞甲。

“明日起,在茶罐上刻上海豚与帆船。”沈青禾摸着梁柱上新生的茶树纹路,发现年轮里竟嵌着劳工们的指纹,“让这些漂在海上的魂灵知道,故乡的茶船,总会来接他们回家。”她望向火塘,青玉灶里的火焰已变成透明的茶汤色,倒映着每个劳工沉睡的脸庞,他们的梦境正顺着光网流向中国海,在福建的海岸线上,织就一片永不褪色的茶香云。

而在深海某处,威廉大班的人形躯体正剧烈颤抖,西装下的青鳞大片剥落,露出底下盘曲的蛟身。他愤怒地捶打舱壁,却听见无数细小的声音在血管里回荡——那是被他吞噬的茶商与劳工的善念,此刻正化作茶虫,啃食着他妖丹里的怨气。最令他恐惧的是,每当有善念啃咬一口,他的蛟首就会模糊一分,取而代之的,是某个劳工梦中的故乡茶山,正在他的识海里疯狂生长。

这一夜,南洋的星空格外清亮。布施茶栈的光网升到半空,化作一艘由金蝶与茶汤组成的船,船帆上写满了劳工们的乡思。当第一缕阳光刺破雾霭,光船掠过椰林,洒下的光点落在沼泽里,竟让那些被毒龙侵蚀的草木开出了红白相间的茶花——那是善念与乡愁共同孕育的奇迹,从此在南洋的土地上,每一朵茶花的绽放,都是对毒龙最温柔的反抗。

茶栈内,老船工将半片残茶饼埋在火塘边。三个月后,那里长出了株双生茶树,枝叶交缠如亲人相抱,茶汤入口时,能听见遥远的海浪声里,混着福建方言的采茶调。这是茶魄的新生,是千万个异乡人用思念与善念浇灌的生命,比任何符咒都要坚韧,比任何妖法都要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