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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雾起狮峰【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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狮峰的雾是有棱角的,清明前七日的晨雾尤其如此,裹着未褪的寒气,在茶树枝头凝成细冰,将刚冒头的茶芽衬得愈发鲜嫩。陆九渊的青衫下摆已被雾水浸透,竹篓里的无字茶经贴着腰际,凉津津的,像贴着山岩上未干的苔痕。

一、石磴穿云入茶村

沿十八盘石磴而上,每级石阶都刻着深浅不一的茶渍,浅黄的是新茶,深褐的是陈韵,竟成了天然的引路符。沈青禾的商船皮靴踩在石面上,惊起几只山雀,尾羽掠过茶枝,抖落的雾珠正好砸在苏明月鬓间的铁观音簪子上,发出细碎的“嗒”声。

“好个‘狮峰十八拐’,连石头都在教人炒茶。”柳如是握着龙鳞笔,笔尖在随身携带的绢帛上速记,袖口拂过石缝里斜生的老茶枝,竟沾了一身若有若无的豆香——那是手工炒青特有的糙米香,与山雾缠绕,成了最好的天然墨香。

转过第三道弯,龙井村豁然眼前。青瓦白墙浸在雾里,檐角挂着的不是铜铃,而是成串的茶筛,筛网间还沾着去年的茶梗,被晨雾一润,竟有了些活气。村中央的老樟树底,围了七八个人,机器的轰鸣与铁锅的噼啪声在此起彼伏,像极了山涧里相冲的两股溪水。

二、铁灶铜锅辨泾渭

老茶农李师傅正对着电磁炒茶机跺脚,铜烟锅里的茶青在高温下发出焦苦气,盖过了他手中铁锅的清香。他手掌像炒茶锅一样黝黑发亮,此刻正抖着半把焦叶:“机器炒的茶,是没魂的!”对面穿西装的茶商举着手机直播,镜头扫过李师傅斑驳的围裙:“老师傅,您这手工炒青一天能出几斤?我这机器,顶您十双手。”

陆九渊凑近电磁灶,指尖掠过发烫的锅底,眉头微蹙——锅底的温度太匀,匀得像刻意裱糊的画,没有手工炒青时“前高后低、左重右轻”的火功变化。他转头望向李师傅的土灶,柴火在灶膛里噼啪作响,火星子溅在铁锅边缘,将茶青炒出边缘微卷的“糙米色”,那是只有灶前守了三十年的老把式才能炒出的火候。

“您看这叶底。”苏明月不知何时蹲在李师傅的竹匾前,指尖捏起一片手工炒的青芽,叶背的绒毛在雾光下微微发亮,“机器炒的茶,绒毛都被高温烫死了,哪还有‘柔毛如毫’的灵气?”她抬头望向茶商,袖口的母树虚影在雾中若隐若现,“就像人没了气脉,茶没了火功,不过是堆干叶子。”

三、母树蒙尘待春醒

村西头的“十八棵母树”被围在铁丝网里,树干上挂着“特级保护区”的铜牌,却挡不住根系周围的水泥地——那是茶商为方便机器进出铺的。陆九渊隔着铁丝网蹲下,指尖按在水泥裂缝处,竟感觉不到土壤的呼吸。树皮上凝结的树脂呈暗褐色,像极了人久不舒展的眉头。

“去年冬天,他们说要‘科学保护’。”李师傅不知何时站在身后,声音像他炒茶的铁锅,有些发涩,“可树跟人一样,要接地气啊。”他从怀里掏出个铁皮盒,里面装着去年母树产的茶,“您闻闻,今年的茶,连香气都蜷在叶子里,展不开。”

沈青禾突然指着茶树根部:“看!老龙井泉眼!”石砌的泉池里只剩半池死水,泉壁上的“老龙井”三字已被青苔遮住半边,水脉断处,几株幼茶蔫蔫地歪在水泥缝里。柳如是迅速在绢帛上记下泉池的方位,笔尖划过之处,泉水的腥味与记忆中的清甜在纸上交织,竟成了一道独特的墨痕。

四、雾散时分见真章

正午的雾开始变薄,茶商的直播手机突然响起提示音——订单暴跌。他盯着屏幕上的留言:“还是李师傅的茶有锅气”“机器茶像喝热水”,脸色比炒焦的茶青还要难看。沈青禾趁机递过李师傅的茶样:“您看这汤色,绿中带黄,是‘糙米色’的活证据;再闻这香,豆香里带着炒米的焦气,是柴火灶的魂。”

陆九渊走到母树前,袖中滑出半片龙鳞——那是太华卸甲时特意留下的。他将龙鳞埋入水泥裂缝,指尖在地面画了个小小的“活”字,青苔覆盖的泉眼突然涌出细流,顺着母树根系蜿蜒而下。李师傅惊觉茶树的叶子竟在瞬间舒展几分,绒毛上凝着的水珠,像极了老茶农眼角未落的泪。

“雾散了,茶醒了。”苏明月望着渐渐透亮的狮峰山,茶芽上的冰棱开始融化,滴在李师傅的炒茶锅上,发出“滋”的一声轻响,“机器能炒出形,炒不出神;能算出量,算不出情。”她转头望向陆九渊,见他正用竹篓接取泉眼新水,篓底的无字茶经被水浸润,竟浮出“火功”二字。

暮色漫上狮峰时,李师傅的铁锅又开始噼啪作响。陆九渊一行坐在老樟树下,看他翻动茶青的手势如游龙戏珠,火光映着他的脸,将岁月刻下的皱纹照得发亮。沈青禾悄悄将李师傅的茶样装入商船特有的锡罐,柳如是则在绢帛上补全《狮峰茶位图》,特意在母树旁标注:“此处有龙鳞化水,泉眼复活。”

山风掠过茶筛,将手工炒青的糙米香送得很远。陆九渊望着茶商怏怏离去的背影,忽然想起清水岩老僧的话:“茶路难,难在舍去捷径。”他摸了摸腰间的竹篓,里面装着从母树根下拾的茶青,带着水泥缝里挣扎而出的倔强——那是比任何机器都珍贵的,人间的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