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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初时分,秋日的阳光斜斜地穿过窗棂照进坤宁宫的金砖地上。
各宫嫔妃三三两两聚在殿内,晨起的困倦还未完全散去,却都强打着精神寒暄。
年世兰搭着颂芝的手姗姗来迟,一袭海棠红缂丝宫装衬得她明艳动人。她漫不经心地抚了抚鬓边的点翠步摇,环视一周道:“本宫还以为来早了呢。”
话音未落,目光在李嫔略显疲惫的脸上停留片刻,轻笑一声:“李嫔昨夜没睡好?这眼底的乌青,扑多少粉都盖不住呢。”
李嫔拿着丝帕不自觉的抚摸眼底,她昨晚确实没睡好,一下子从圆明园宽敞的床榻换回到长春宫里的床榻,让她不习惯。
李嫔捏紧了手中的绢帕,正要解释,忽听得太监的通传:“皇后娘娘到——”
宜修着一袭正红色绣金凤朝服款款而来,发间的九凤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众嫔妃连忙起身行礼,“臣(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裙裾摩挲间,殿内弥漫着各色熏香混杂的气息。
“都起来吧。”宜修在凤座上坐定,接过剪秋奉上的茶盏,“本宫知道各位妹妹刚回宫,难免有些不适应。”她轻抿一口茶,目光扫过下首众人,“就今天第一次回宫来请个安就可以了,以后还是初一来就行。”忽然眉头微蹙:“本宫怎么没看到惠贵人?”
剪秋问清情况,上前半步,低声道:“娘娘,惠贵人今晨遣了宫女来告假,太后那边,让她每日寅时去侍奉,来不了。”
宜修指尖微微一顿,茶盖与杯沿相碰,发出一声极轻的脆响。她怔了一瞬,随即唇角浮起一丝若有似无的冷笑——她差点都忘了,沈眉庄还在太后的手里水深火热呢。
她犹然记得上一世,太后可是觉得沈眉庄才是她心中最适宜的儿媳妇人选。她喜欢沈眉庄的温婉娴静和孝顺懂事,总是在她面前摆出一副婆媳情深的样子,相比这次太后更喜欢这个儿媳了吧,她们可以朝夕相处。
宜修抬眸,目光淡淡扫过年世兰,语气不疾不徐:“太后身子不爽利,惠贵人能去侍奉汤药,是她的福气。转告她,以后不用来告假了,以太后为重。”
年世兰闻言,红唇微勾,护甲在茶盖上轻轻一刮,发出刺耳的声响:”皇后娘娘说的是呢。”她眼尾微挑,嗓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惠贵人功夫了得,既能蛊惑得皇上让她协理六宫,又能让太后离不开她。“她轻笑一声,”这般本事,臣妾可真是自愧不如。“
殿内众人闻言,神色各异。
毕竟惠贵人说是侍奉太后用药,但是一想到太后娘家因为惠贵人而被抄家,这侍奉汤药,究竟是看重,还是磋磨明眼人都知道。
大家不得不感叹华贵妃的狠,惠贵人招了她的眼,华贵妃动动手指就能让惠贵人深处地狱。
几个低位嫔妃悄悄交换眼神,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惊悸——华贵妃的手段,当真狠绝,绝不能惹怒华贵妃呀。
冯嫔捏着帕子,沈眉庄是她宫里的人,她平日和沈眉庄相处的还不错,此刻却不敢贸然开口,只得低头盯着茶盏中漂浮的茶叶,仿佛那几片青叶能给她答案。
甄嬛脸色微妙地变了变。
她该同情眉姐姐的。那个曾经与她同仇敌忾,说是患难与共的眉姐姐,如今深陷泥沼。
可是她心底却涌起一丝难以启齿的……平衡感。
——原来不止她一个人活得这般艰难。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甄嬛就被自己惊到了,她急忙端起茶盏掩饰情绪。却压不下那股突如其来的酸涩。她不该这么想的……可这深宫的日子太难熬了,难熬到连姐妹情谊都被磋磨得变了形。
请安结束后,甄嬛站在坤宁宫外的台阶上,秋阳照得她有些恍惚。浣碧轻声问道:“小主,咱们要不要去咸福宫看看惠贵人?”
甄嬛抿了抿唇,正想着该如何——是该去关心一下自己的眉姐姐,还是先避开?眉姐姐现如今是不是不想让别人看到她狼狈的样子。
就在这时,御前的小太监小跑着过来,打了个千儿道:“莞贵人,皇上宣您去御书房侍墨呢。”
这句话如同一盆冰水当头浇下。甄嬛指尖猛地掐进掌心,连呼吸都滞了一瞬。
浣碧用一种怜悯的表情看向自家主子,眼底却掩藏着一丝幸灾乐祸。只见甄嬛脸上血色尽褪,连唇色都白了三分,像是被人突然抽走了全身的血液。
“嫔妾……这就去。”甄嬛听见自己机械地回应,声音飘忽得不像自己的,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穿过长长的宫道,前往御书房的路上,甄嬛的脚步越来越慢。秋风卷着枯叶擦过她的裙角,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无数窃窃私语的嘲笑。
甄嬛在害怕。
这种恐惧深入骨髓——因为每次面对皇上,迎接她的都是痛苦的折磨。
御书房的轮廓越来越近,甄嬛的呼吸也越来越急促。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腕——那里有一道浅浅的疤痕,是上次皇上盛怒时,摔碎的茶盏划伤的。
“小主……”浣碧轻声唤道,语气里带着几分催促。
甄嬛闭了闭眼,强迫自己迈出最后几步。
她知道,这扇门后等待她的,很可能又是一场羞辱。但她也知道,自己别无选择。
甄嬛推门进去,御书房内龙涎香的气息浓得几乎让人窒息。她规规矩矩地跪地请安:“嫔妾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声音在空旷的殿内显得格外清晰。
然而,等了好久都没听到皇上叫她起来的声音。甄嬛跪伏在地上,额头几乎要触到冰冷的地砖,膝盖传来的刺痛让她清楚地意识到,这又是一场故意的刁难。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甄嬛的膝盖已经失去知觉,胤禛才缓缓开口:“过来给朕研墨。”
甄嬛指尖微颤,刚要撑起发麻的膝盖就听见那道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不用起来。”
四个字的深意不言而喻,像四把刀,狠狠扎进甄嬛心里。
甄嬛的耳畔嗡嗡作响,仿佛听见那些压抑的吸气声。
御书房四周都是伺候的宫女太监,十几双眼睛明里暗里都盯着这一幕——原来宠冠六宫的莞贵人原来就是这般跪行挪动的。
甄嬛都能想象到别人对她的嘲讽,这严重伤害着她的自尊。
大殿里静悄悄地,连窗外的风都静止了,唯有她裙裾在地砖上摩擦的沙沙声,在死寂的殿内显得格外刺耳。满宫奴才看着她是如何像狗一样爬完全程。
研墨时,她看见自己映在墨汁里的倒影——
乌黑的墨液如深渊般吞噬着她的面容,扭曲的倒影里。
唇上胭脂斑驳脱落,露出苍白如纸的本色,下唇一道深深齿痕正渗着血珠,眼中噙着不敢落下的水光,将坠未坠地悬在睫毛间,鼻尖泛着屈辱的潮红,却还要强撑出平静的表情,额前碎发被冷汗浸透,狼狈地贴在肌肤上。
墨汁突然荡开涟漪——
一滴不受控制的泪坠入砚中,瞬间与浓墨融为一体。甄嬛急忙眨眼,却看见倒影里的自己突然裂成无数碎片,就像她之前摔碎的青玉镇纸,再也拼凑不回原来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