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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仿佛刮过一股冷空气，将两个人冻得从头到脚僵硬无比，谁也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想着各自心事，曼妃嫣的抽泣声还在低低响起。
凤鸾整个人像是被丢进了冰窖，连心都麻木得没有了知觉，只是她的哭声还在折磨着他的耳鼓，她是在为谁哭？
没想到在她的心目中，太子这个后来者，比她的地位都重要得多得多。
煌焱六岁时就被立为太子，自此后所有人都围着他转，他所有的吃穿用度都比别人高一等级，连伺候的丫鬟婆子们也个个聪明伶俐，他的老师是龙图阁大学士，授课的进度也与他们这些普通的皇子不同。
他从来所受的待遇都是优渥的，也正因为如此，少了一些其他皇子们能有的快乐和自由。其他皇子们可以挑选自己的玩伴，可以在雪地里摸爬滚打，可以任意捉弄身边伺候的太监宫女，可这些太子全部不可以，他是国家的储君，一切行为都需要符合未来圣贤君主的典范。
因此，他比太子更有机会接触到其他大臣们的孩子，于是他认识了曼妃嫣。
从互相认识的时间上来推论，任何人都应该更相信跟自己认识时间久的人，而不是一个后来者，但为什么曼妃嫣如今不相信他，却选择相信太子？
他想不通！
或许是因为，太子从小所得到的一切，都是比其他皇子优渥的，因此他也得到了曼妃嫣的全部信赖，而他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皇子，在这个以实力说话的世界，曼妃嫣为什么要去相信他呢？
原来如此！
他给了自己一个最好的答案，曼妃嫣之所以会相信煌焱，那是因为煌焱是太子，再无其他理由。
在他们这样的国度，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应该牺牲的永远是臣子，而不是君父，倘若君父遭到亵渎，那么就是大逆不道。
凤鸾心底里泛起凉凉的笑意。
他得到这样不公正的对待，完全是因为他不是皇太子，那么现在皇太子已经死了，他又何不想办法将这位置据为己有！
他一旦得到太子之位，那么曼妃嫣的心也会属于他！
思罢，他将清凉的目光投在曼妃嫣身上，这个她钟爱了六年的女子，到如今会辜负他，不过是因为他的地位不够显贵。
原来她也是慕财爱富的女子，可见天下女子都是一样，可惜的是他直到如今才明白，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或许经过这一次的矛盾是非，他更明白的看清她的心。
他更知道自己日后该怎样对待她！
曼妃嫣抬起眼眸凝视他，见他脸上冰凉的一丝笑意也无，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呆滞，好像灵魂都已经脱离了躯壳。
两人对视着，谁也说不出话来。
此时门外响起开锁声，天色全部暗下来，太阳已然落山，将倾洒在世间的最后一点余晖收尽。
远远的就听到曼崇嗣的说话声，声音中还带着满足的笑意，“哎呀，两位真是不好意思，我因为有点急事耽搁了，居然忘记了请你们两个到这里来喝茶的事。”
他以为他的目的达到了，所以说话时很轻松，直到看到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却各自呆怔不语，感觉到情况似乎有点不大对，才立即收起笑容。
在原地站了片刻，动身走了过来，讪笑道：“两位怎么都这个模样，难道是嫌我亏待了？真是不好意思，我也不是有意的。”
曼妃嫣把眼瞧向他，眼中颇有怨憎之意，一向温柔的说话声也再温柔不起来，“哥哥，六皇子殿下他事务繁忙，你怎可以将他锁在这里整整一个下午？你真是……真是太过分了！”说完这些话，谁也没有再多看一眼，就匆匆跑出了屋子。
被妹妹当着六皇子的面这样训斥，他脸上挂不住，涌起尴尬之色，满脸委屈看向凤鸾，正要开口解释，谁知一直冷冰不语的凤鸾，从曼妃嫣背影上收回目光后，看向他却变得温和了许多。
“我因为刚才说话没有随着她的心意，她才会那样生气，其实那些不中听的话她并非是说给你听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凤鸾却忽然变得和颜悦色，这让曼崇嗣有点受宠若惊，没想到他不仅不生气，还反而来安慰自己，这耿直的心里呀暖洋洋的。
他笑道：“你知道的，我这么做可全都是为了你，我知道你一向很把我这个妹妹放在心上，所以才这么做，你不会怪我吧？”
他渴切地望他，想得到他不放在心上的回答。
凤鸾坦然一笑，反手拍了下他的胸膛，“你我的交情，我又怎么会怪你？我知道你的心意，但你的妹妹似乎并不领情。”
曼崇嗣脸上露出失望神色，叹一口气，脸色也变得不佳，忿忿不平道：“六皇子殿下你同样优秀，实在不该败在太子的手下。”抬眼看他。
凤鸾转开视线，负手而立，沉声道：“正如你所说，他也是太子殿下，所以所有的人无论什么事都得让着他，包括妃子的选择权。他不碰女人，皇上会忧心，所以要给他举行选妃大典，将天下的女人先供他挑选，剩下的才归我们！所以妃嫣的心里先有了他，也不足为奇，毕竟是他先挑中了她。”
曼崇嗣叹息一声，不忿道：“不过如今他已经不在了，我想着皇上这大会儿也该头疼了，皇上肯定会先派人到塞外去打探消息的真实与否，才会考虑另择太子的人选。”
凤鸾颔首，精锐的目光投向他，沉着道：“既然得到皇太子之位，就能得到优先选择的条件，那么为什么不能给自己争一争呢？”
曼崇嗣眼中放出亮光，激动道：“正是如此啊！六皇子殿下你终于想通了！”粗糙大掌一下子就握住他手臂。
凤鸾与他面向而立，诚恳道：“你肯助我一臂之力么？”
他在向他发出邀请，一旦他成了太子，那他将是最得力的干将，若是他以后有幸登基称帝，那他将是他最信得过的宠臣，从此相府一门的荣辱，可就算是保住了。
他不由为他的这个选择而感到振奋，在传来太子已死消息的那一刻，他就及时的将风向偏向了六皇子，爹爹如今年迈，曼家的大梁他必须勇敢撑起。
曼崇嗣郑重看着凤鸾，斩钉截铁道：“从今以后，我定会为六皇子殿下你效犬马之劳！”
凤鸾伸手按住他肩，大声道：“好，功成之日，你就是我的左右手，我的心腹，我发誓绝不会亏待你！”
曼崇嗣立即跪倒在他身前，表忠心道：“以后六皇子的事，就是臣子的事！六皇子所急，亦是臣子所急！臣子肝脑涂地，也要报六皇子知遇之恩。”
他一直在边关打仗，立下不朽军功，但却一直得不到当朝段梁帝的厚爱，那么趁新主登基之前，他该立即投靠新主，以保军权的稳固，以免在朝中新老势力交接之时，遭到“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厄运。
凤鸾沉默半响，道：“正如你所言，父皇在这段时间一定会派出人马到边关去打探消息，你在边关待了多年，也该有些亲信随从驻扎在那边，不如你飞鸽传书一封，叫他们在边关大肆宣扬太子已死的消息，好让父皇的心里吃一颗秤砣，让他对太子彻底死心。”
曼崇嗣立即附和：“六殿下你说的不错，这个你放心，我在那边戍边之时，结交了一些当地的牧民，曾也给过他们一些好处，他们个性淳朴心地善良，说过以后要为我效犬马之劳，我让他们在当地传些口风，想必他们还是愿意的！”
凤鸾成竹在胸，道：“人言可畏，众口铄金，相信到时父皇就算不相信太子已死，但这消息一旦传到中原，百姓们人尽皆知，父皇想压住事态，不想改立太子，恐怕也难了。”
曼崇嗣激动道：“届时再恳请六殿下的外公出马，朝中自有一大群附和者，就算是那些中立派，看到太子已死，大势已去，想必也会转而支持六殿下您。那么届时将支持太子的势力打压下去，想必也不是什么难事。到时六皇子殿下你被立为储君，定然已是众望所归，水到渠成了。”
凤鸾再也经不住心中的得意，笑出声来，看着他道：“没想到你这个人看着又憨直又呆笨，倒是挺能认得清形势，也会随波逐流、明哲保身。”
曼崇嗣尴尬一笑，“六殿下你却是拿我取笑了，我们做臣子的，不过是要学好为人臣子的本分，这样我们才能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嘛！”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凤鸾也大声笑出，拍着他肩膀道：“不错，你肯跟我说实话，又不似那些酸腐文人，装什么假清高、伪儒士，满口仁义道德，背后却干着欺师灭祖的事，相比起他们来说，我更愿意相信你这样直言不讳、无所隐瞒的人。”
曼崇嗣笑道：“六殿下你能看得起我，那是我前世修来的福份，只要殿下肯相信我、不嫌弃我，那我自然也愿意做你肝胆相照的朋友！”
两人双手相握，赤诚肝胆注视彼此，算作是默许下了结为异性兄弟的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