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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悬长空,霜影转庭梧。那少女累极了,瑞云帮她洗完澡后,换上干净的衣服,她就沉沉睡去了。瑞云是文庭睿院子里唯一的丫鬟,文庭睿少有在家,瑞云平日里在夫人房里做事。公子回来了,就在院子里听候差遣。公子生得芝兰玉树,对待下人也是温文儒雅,早些时候常有丫鬟想着能收进他房里,做了不少搔首弄姿的事。谁知文庭睿顶烦这些,下令除了文昊、瑞云一概不得入他的院子。瑞云年长文庭睿几岁,是一个心细周到的姑娘,也没有非分之想,文庭睿才让她进院子做些文昊做不了的事情。比如今天,给这个姑娘洗澡。瑞云听说过这姑娘,公子带回来却没怎么管的姑娘。这官家府院做事,个个都是见风使舵的。林嬷嬷不管,这姑娘说话做事又不利索,还不被这些人精拆皮剥骨。这姑娘也是可怜,小小年纪就经历这般折辱。瑞云帮她洗澡时,发现她一身的淤青乌紫,墙倒众人推,嬷嬷不喜欢的丫头,都赶着拿来撒气,才几天就折磨成这幅样子了。当即又放轻了些手脚,怕伤着她。她细细为她穿上自己浆洗干净的衣裳,她身量小,衣服大了些,好歹也能穿。瑞云发现这姑娘其实很美,皮肤除开淤青是凝脂般柔嫩,脸盘子小小的,那胎记也不掩盖不了五官精致。给她梳洗时她就沉沉睡去了,穿好衣服后公子把她抱到了自己床榻上,还为她盖好被子,掖好被角。瑞云想公子不是不温柔周到,只是他愿不愿意。安顿好那姑娘,文庭睿对瑞云说道:“你叫厨房备些吃食小火煨着,她起来有的吃。还有,你明日看着她身量给她置几身衣服,再去医馆取几副安神的药,银子去管家那里领,就说是我说的,划我账上。”瑞云道一声“是”,就下去安排了。
文庭睿这才细细看这女子,她确实瘦了些,本来就不大的脸尖了不少。即使睡着了,眉头也是紧蹙的。玉琢的脸儿上血色褪尽,只有唇上浅淡一抹嫣红。她藤蔓似的印记在眼角张狂地肆虐,使她的脸色更显惨白。他几乎要伸手去抚那藤蔓,若是没有那印记……
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长到她拼命想醒还是醒不过来。她将要跌落深渊时,他抓住了她。他有一双如玉般温润的眸子,指节修长却有力,稳稳地拉住她。说,姑娘莫担心,我带你离开。他抱着她行走在迷雾重重的夜里,月光倾洒在他身上,她缩了缩肩膀,想要靠近些,再靠近些……她嗅他身上似有似无的水沉香气息,在无尽的夜里,他的气息带着晨露和暖意,使她安心。她在激荡无垠的时空里,抓住了一缕可以依靠的安宁。
她睁开眼时,灯影晃了晃她的眼。她想起身,却发现浑身酸痛,只能无力地揉揉肩膀。文庭睿听着动静,放下手中的书,坐到床榻边。说道:“姑娘你醒了。”
她总是梦见他,却是第一次清楚看见他。她有些恍惚,问他:“我在哪里?”文庭睿说道:“你在我房里。”她楞楞的,文庭睿继续说道:“姑娘可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我送你回家。这几日是我疏忽了,姑娘受惊了。”那女子茫然地摇摇头,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是谁,叫什么名字,我通通不记得了。”文庭睿将在紫云山脚下遇见她的情形、她身中蔓魂草之毒、寻来的天山雪参暂时压住毒素的种种说与她听。她只觉得一切仿若混沌初开,想不起也理不清,想多了头又开始剧烈地痛起来了。文庭睿见她难受,说道:“折腾许久,姑娘想必饿了,我备了些吃食。姑娘起来吃吧。”那少女正好饿了,知文庭睿是好人,也就听他的起身。
桌子上摆着玉带虾仁、尤溪卜鸭、七星鱼丸汤和一道梅花香饼。那少女看了他一眼,文庭睿道:“我吃过了,姑娘不必拘礼。”少女许是饿了,也开始吃起来。
月光的清辉撒在庭前,夜里风起,吹起少女鬓间的发丝。少女认认真真地吃着,好像要把每一口吃食都尝透。一时间文庭睿只觉得时光静好。
蝉饮露秋风,霜花叶似锦。自那以后,文庭睿是再不敢将她交于任何人了。把她安排在自己院子里能看顾着,托家中有人在刑部任职的同窗好友打听是否有寻人的报案。那姑娘文庭睿为她起了个名字,唤作“云姝”。
至此,文庭睿的房中便多了一个云姝。
每日晨起时,她端来盥洗的清水,唤他起床。她似乎不懂怎么伺候人,常常把水溅的到处都是。每次懊恼不已,仿佛嫌自己笨手笨脚。他也不言语,随她慢慢去做。
每日看书时,她就乖乖地坐在他身边,撑着个脑袋同他一起看,见他杯子里的茶凉了,就添些茶水。见他抬手执笔,就为他细细研墨。
每日吃饭时,文庭睿叫她与文昊一起坐着吃,看她吃饭,见她尖尖的脸瓜子,不时夹些菜添到她碗里。
而每日就寝时,她便细细地铺了床铺,为他掌灯,困得要命也守在一旁想着他读书饿了渴了也能为他做些什么,待他睡觉时才退到文庭睿房间旁的小房间就寝。
文庭睿有时看她强撑着瞌睡的样子,想叫她回去休息,心里却有不可名状的不舍,想让这个小家伙陪着他。她慢慢地恢复了,眼里如光耀采。她实在不会伺候人,可某个瞬间的华彩使他移不开眼。即使失忆了,她似乎并不懂什么叫伺候主子。满心的真诚摆在你面前,教人不忍苛责。她有时高兴了,嫣红的唇翘起,梨涡轻陷,狡黠的小模样真像只小狐狸。她有时事情没做好犯错时,皱着眉撇嘴的样子,十分动人。她近身伺候他,却从没有想过要用些歪门邪道得到他。他有时想,若是真有些歪门邪道,是她的话,他心里倒是没有抵触。每三天轮一次的休沐,总是在监学时想起她。要说自己对连城,也没那么多想起的次数。
云姝什么都不记得了,她只记得公子将她从深渊拉出来,是真的关心她。她便常常找瑞云学着怎么描织绣、做羹食,希望能尽自己的力让公子能舒心些。瑞云从前有个妹妹,卖身到文府前被水溺死了。若是平安长大,也如云姝这般年纪。再加上她之前受那么多苦,她心里对文殊也心疼得紧。文庭睿不在家时,瑞云便会常常来院子里找云姝一起聊天、绣样。关于公子的一切,云姝都是从瑞云口中得知的。公子性子极好,对下人也是客客气气的从不发脾气。年纪轻轻就进了监学,开春便能参加御试了,十有八九会给皇上选中入朝为官。云殊心里对公子更是崇敬。瑞云与文殊越是相处,就越发觉出这姑娘的好来。她没有其他丫头的鬼精世故,心是仿佛一汪清泉般静澈,若是其他丫头,收在公子院里做事,早想了百八十种法子爬床。而她,向来只关心公子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老觉得自己做的不够多不够好似的。瑞云对公子又敬又怕,而她却能不卑不亢,仿佛天生没什么高低贵贱的念头。她也关心自己和文昊,并不像其他下人,得主子宠,就眼高于顶、仗势欺人,而是一片真心对待身边的人。瑞云也总算知道为何公子面上温润内心疏离的性子会留她在院子里伺候着,她自有令人心生喜爱的魔力。
这日下学之后又轮着休沐了,文庭睿赶紧收拾东西,只觉得天光大好,心情也跟着不错。想着明日休沐,可以带着文昊、瑞云和云姝一起去灵均湖游船,那个小丫头一定喜欢。在府里有时闲暇时说起外面的山山水水,她眼睛总是亮亮的。文庭睿想着不自觉染上了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张正则见了可是稀奇了,这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景。这平常不温不火的庭睿兄,近日来总是莫名其妙地笑,还莫名其妙地发呆,依他张正则阅医典无数,想来庭睿兄十有八九是红鸾心动了。随即走上前来打趣道:“庭睿兄看起来心情不错啊!快跟我说说,何事如此高兴”文庭睿也不看他,继续收东西道:“休沐了你不开心”张正则继续道:“可每三日都休一日,往日也没见庭睿兄如此开心。莫不是与那吃了我雪参的小姑娘有关。”文庭睿闻言抬眼看他,说道:“记在账上,与你何干”张正则知道他是猜着了,但见他忽起的煞气,也不敢过多聊那小姑娘。转移话题道:“庭睿兄明天怎么安排天气晴好,咱们几个同窗一块去爬山如何”文庭睿立马拒绝:“不去,平日里你烦我还不够,休沐都不放过。”张正则一脸受伤的表情,状似痛苦道:“庭睿兄,我受伤了。”文庭睿见他这样,也不好扶他意,便说了自己的打算“我早些日子答应了文昊他们,得空带他们去游湖。”张正则闻言眼睛一亮,兴奋道:“好呀好呀,我也去我也去。”刚刚文庭睿听他问起云姝就颇有不满,现在又缠着要一同去游湖,有些烦躁地说道:“你不是说要和同窗一起爬山。”张正则道:“我喜欢游湖,爬山多累啊!”实际上,张正则在许多同窗里,就喜欢与文庭睿亲近,他待人和善却又疏离,看着与谁都好,实际与谁都不亲近。他们这些人迟早是要入仕的,张正则顶不喜欢其他同窗那些个拉帮结派的做派。他专攻典论,往后大抵就入太医院,其他同窗知他去那清水衙门也不太爱搭理他。文庭睿虽常常出言挤兑他,但许多同窗中,也是对他最好的一个。例如文庭睿遇着医典孤本会买回来赠予他,嘴上还说着怕他往后医术不精还没往上爬就给贵人们赐死了。还有是文夫人做了好吃的给他带来监学,他也会叫他一块吃。
文庭睿拗不过他,说道:“好吧,那你明天不可没个正形。”“得嘞!”张正则高兴地赶紧溜走,深怕他后悔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