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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想法其实很具有试一试的价值，可我思忖再三，能想到唯一一桩称得上是噩梦的，只有他把我逐出师门的那一回。
于是段无澜正在往锅里下面时，我坐在墙边，正低头盘算着如何令他震怒，再同我惨烈地断一回师徒情义。
我觉得我首先要克服一下自己的心坎。
比如勇敢一些，果断一些，彻底将他划为一个梦影，而并非段无澜这个人。这样我便可以言出无忌，大大方方地去毁坏梦境所构造的一切虚幻。
可他正提了筷子搅面，俯身去灶台边上拿碗时，顺道扫我一眼，秋林深水般的眸子里似掠过了清辉冷月，微凉地拂过我面颊；我瞬时心尖一颤，满心的决心与底气也冷了个哆嗦，速速低了眼睛又盯着地上的砖纹。
他拿起第二个碗，手在半空里顿住，淡声道：“你有话要说？”
我被他问得一僵，咬咬嘴唇又掐掐手心，支吾了半晌，心渐渐剧跳起来；后来心想既然他都这么问了，其实是个机会，我如何也得说点东西出来；况且他横竖只是个假的段无澜，我若是心里总有不忍，便与逐渐沉沦也无二样了。
于是我移开目光，盯着锅上方的白雾，干涩地说：“我想说，我觉得……我们是不是应该重新考虑一下，我们当下的关系。”
他没接话，手里的筷子在锅沿不轻不重地磕了两下，脚在下边的柴火堆里踢了踢。
他问：“还能是什么关系？”
我委婉道：“我觉得我们……也许不适合做师徒。”
锅里的面在滚水里翻得冒着白泡，段无澜又踢了两脚柴，灰扑上来；我一时看不清他的表情，索性紧接着上文，语速极快地放完了一肚子的话：
“你看我们总是吵架，在各种事情上都不对付，每天不是你生气就是我生气，这说明我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不该同在一个屋檐下。”
“我看倒不如……你直接放了我走——不，赶我出师门。之后你也不用每天因为谁生气、也不用给谁下面条了。就是……过回你从前自在逍遥的日子，少我这个娇气包来碍你的眼，不用再费神管我；我也不再受你各种拘束，咱们就……”
“就两清了。”
他很长久地没有吭声，把手里的筷子搁在碗上，方才飘起来的灰已经渐渐落了下去；他背对着我，忽然重重地踢了一脚柴火堆。
火彻底熄了，不算宽敞的厨房里骤然沉暗，段无澜转过身来。
我低着头，却感觉出他正盯着我。
“白吃白喝我这么久，你他妈跟谁两清呢宋冉。”
我心头一凛，抬起眼睛，硬着头皮看他缓缓朝我走来，安慰自己道：很好，他生气了，他震怒了。
凡事有了开头，再往后便只会愈演愈烈了。我这会儿虽然紧张不减，可想着兴许同他决裂了便能从梦境出去了，一下子又坚定了不少。
他个头原本就高我不少，现时又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挡了我身前稀微的光线，眼中隐怒；他似乎在等我下文，我却在等他责问，只这么对峙片刻，我便心如擂鼓，额头细汗都下来了，想寻个理由尽快遁出去。
他终于说：“方才不是还好好的，这会又闹什么脾气？”
我捏了捏掌心的汗，强作镇定地回：“这次不是同你闹，我认真的。”
他问：“为什么突然这么想？”
他皱着眉，脸侧垂落的发丝上还粘着刚刚烧火时拂起的灰。
我闭了闭眼，索性将狠话撂尽：“其实我早就不想看见你了。”
“我每天醒来见着你就烦，我这个人本来就很怠惰很爱玩，也不上进，也没什么侠义心；我最讨厌别人管我，本来跟你也就不是一路人。你非要我留我这块朽木也无所谓，总之我话说明白了，我不想再跟你一同处了，你把我逐出师门也好，杀了也罢——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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