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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灵将氅衣脱下置于一旁，接过山雀端来的清粥说：“以后如果我再晚些回来，你们可不要再等了，不然明日做活身子吃不消。”
山雀拿起枯枝拨了炉火说：“无事沁灵，你不回来连阿狸都不踏实，方才喂东西都不吃了。”
沁灵就地窝着，双手端起清粥吹了吹，喝进一口转头跟老段说：“段伯，紧着去睡吧，午时都过了。”
老段递给沁灵一颗梨膏糖：“日子如此苦，不得吃点糖中和一下。”
“是啊，已然这么苦了，“沁灵接过糖抿嘴笑笑，塞进山雀嘴里说，“我怕坏牙。”这随口一说心里已经痛如刀割，沁灵从来不吃甜的，没有为什么，就是不吃甜的。
山雀咧着嘴说：“沁灵，快吃饭吧，吃饱了不想家。”他其实在说自己，没成想话一出口便察觉自己说错了话。
沁灵曾经站在甘北的山丘上，望着山下青瓦红砖的屋墙，幻想着哪处才是自己的家。对于他来说，家只是个字眼而已，他没有想见的人，没有能够温存的屋舍，记忆里所有能触及到的感受，只有苦。
谁都不知他那近乎于绝情淡漠的神情之下，压抑着多少敏感自卑和波涛汹涌。
沁灵捧着这碗清粥，里面像是盛满了十五年受尽的世间苦楚。他出生身体本就瘦弱，加之备受乌禅苛待，不给饭这样的惩罚差不多天天都有，因此吃不了油水，但凡饭菜有一丁点油星，便狂吐不止。
一次饿极，哑姨偷着给他端来一碗肉，沁灵狼吞虎咽吃完后，闹了几天几夜的肚子。乌禅不但没给他治，还狠狠将他和哑姨打了一顿，带病被关进鸡笼整整五日，这些痛苦的日子，沁灵能记一辈子。
怔了许久，山雀想安慰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喉音涩涩说：“沁灵，你人生得美，声音也好听。”
“这些是身外之物都无用，”沁灵笑笑轻言浅语，“你生得也俊。”
老段迎合上去笑着问：“沁灵，你们是怎么进的宫？”
沁灵放下瓷碗，拿帕子擦擦嘴边，想起了那一日。
两月前，正值仲秋月，皇上随一众妃嫔东行至泾州赏月踏秋。泾州蕾阳湖乃大曲疆土最有名的淡水湖，湖边植满了名贵的红猩枫。每年此时，红猩枫枫叶层林尽染，遍地似火，各方小贩沿湖叫卖，笙歌媚舞日日不停，湖中会多上百艘船只供贵人游乐。
乌禅带着一众孤儿湖边摆桌持扇，等着想改变运途的人前来卜卦，收的倒也不多，一卦三文钱。
沁灵盯着眼前火星直蹿的炉火说：“我在湖边闲来无事地等着，见着湖边有群人刚刚踏进船舶要游湖，天象瞬间变了，钩卷云迅速西移，天要降雨，我便喊那些贵人就是当今圣上，我喊他们赶快上岸。”
老段眯着眸子听着，像是在听一些奇闻异录。
“果然上岸不到一刻就降下瓢泼大雨，父皇”沁灵顿了一息，显然这两个字他说着还是不习惯，“父皇接着问我，知不知晓雨何时停，我见东风卷起没有停的意思，将钩卷云劲吹向西方，但云层浮薄，便告知不出一个时辰雨势会减小。”
山雀说：“沁灵有心，乌禅平日说的都记住了，我就不行。”
沁灵轻拍山雀，接着说：“父皇当即便问我是否还有其他本事，我不知他有何用意，便大言不惭说会相手。他伸出左手，我看纹路清晰不杂，沟壑平直有力，指长掌厚，便跟他说此为天赐吉人之手，此生腰缠万贯。看面相，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是贵人中的贵人。”
说到此，沁灵无奈摇摇头，像是悔急了当初脱口而出的这些话语。
“待我看完，恰好雨停，父皇便欣喜若狂不停吩咐下人说要重赏，”沁灵缕了缕头发说，“他给了乌禅一些金锭子，要将我带进宫，我执意带上山雀和阿狸，这是我唯一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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