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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国的使者到来时,城内春色正浓,处处莺歌燕舞,万紫千红。洛雪在一个晴朗的午后,作别了花家兄妹,穿过杨柳堆烟的护城河。一只白色的大鸟急急地掠过她的头顶,只投下一个孤寂的影子便消失在眼底。耳边的风已经十分温暖,她在一片碧绿的田野上站定,望着远空略微凝神。
“洛雪,快上车吧,月国的路可远着呢。”扶苏牵着马走上前来说道。
洛雪抬头望见他带着笑意的眼睛,点了点头走上车去。
春日和煦的阳光透过帘帷照进来,她感觉身后那座城池正在一点点地离自己远去,心里忽然有些惆怅。明明不是自己的国家,在这里生活久了竟也生出了几分眷恋吗?她心想。
前些日子,月国的璋月君侯突然差人送信来说:沐雨夫人近来身怀六甲,愈发地思念洛雪姑娘,因此想请姑娘过去住些日子。洛雪已有多年未见过姐姐,心里对姐姐也是十分挂念,于是就答应了下来。
其实这月之国,她只在姐姐出嫁时去过一两次,那王宫比她家要大许多,璋月君侯看起来也十分威严,诸位公子小姐虽然还算友善,却都是一幅贵族作派,规矩自然也是极其繁琐。她自小同花家兄妹一同自由懒散惯了,在月国总是百般地不自在,所以尽管君侯和姐姐几次想要接她过去,她却一直推诿,这十年间竟然从未在那里长住过。
不知道这么久没见,三姐姐现在还好么?洛雪正想着,忽然听见自己的侍婢落英在帘帷外轻声说了句:“扶苏公子竟然也一同来了。”
“反正他只是惦记着南国的姑娘吧。”另一个侍婢和烟一边说着,一边同落英笑了起来。
扶苏听见这话,一半认真一半戏谑地说道:“二位姑娘可真是冤枉在下了,我岂是这般轻浮之人?我心里记挂的可都是洛雪和两位姑娘的安危,生怕那些侍卫照料不周,这才跟着一起来了。除此之外,在下心中再无别的念头,那南国的檀樱一绝,和乐三美,清悠四艳,我是断然不曾听说过的。不信,你们只管问寒桐兄。”
说完,扶苏就看向一旁的大将军寒桐。寒桐没有理会他,拍了拍马背,马儿哒哒地向前跑了几步,将他甩在了后面。和烟和落英见到这情形,掩口笑了起来。扶苏也毫不在意地笑了一笑。
这位扶苏公子其实是花家的宗亲,父亲是老君侯的亲弟弟,母亲家里也是当地的豪族,虽说封地不在王都,但因他与花国君主花暮感情甚笃,又有王佐之才,花暮因此将这个堂弟召回王城予以重用,并特许他自由出入王宫。这扶苏公子生得姿颜俊美,长身玉立,性情也是温润如玉,对女孩们从不端着世家公子的架子,因而宫里这些年轻姑娘们个个都喜欢他。
洛雪掀起帘帷向外面瞧了一瞧,恰好扶苏也朝马车这边看来,两人相视一笑,洛雪又落下了帘子。她侧了侧身子,右手不经意间碰到了一只樱桃木雕花盒子。那是临别时花影塞给她的,她想起花暮花影兄妹在城门前百般叮嘱她的样子,不禁莞尔一笑。
那会儿已过了晌午,花影还是拉着她的手不放她走,一个劲儿地叮咛说:“南国不像东国这般温润,你又素来体弱,过阵子暑热熏蒸,你如何受得了?我配了幅滋阴补阳的药丸给你带过去,等你吃完了就叫扶苏再去配。在那里住几日就回来,那南国王宫再好,也还是不如家里好。”
洛雪看着手里的盒子,心里想:花国算是我的家吗?
水国与花国其实是姻亲国,洛雪的大姐姐凌霜是花暮的先夫人,洛雪也因此与花家兄妹交好,每年都会来这里住些时日。后来水国覆灭,两兄妹立刻将她接了过来,认她作了义妹。不久后凌霜去世,花家兄妹对她更是怜惜,待她就如同自家妹妹一般,她的吃穿用度也与花影别无二致。因这两兄妹对她太好,她也渐渐将他们当做了至亲,后来即便是三姐姐沐雨出嫁,璋月君侯又屡屡派人来接她去月国,她也一直没有答应下来。
她就这样在花国住了整整十年。日子自由安逸,她从未觉得不快乐。却也并没有觉得多么快乐。故国之殇如河流般在她记忆里流淌,浩浩汤汤,不舍昼夜。铁马冰河入梦,总叫她午夜惊醒,枯坐半宿,垂泪神伤。
她想起这些旧事,坐在马车里略有些出神,俄而掀开帘帏探身出去,命和烟与落英取道北国。众人神色有些凝滞,但也没有多说什么,依照她的吩咐命令车队调转车辙,策马向北而去。
洛雪望向帘外,林间日影闪烁,落樱纷飞。十年了,她突然想去看一眼家国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