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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停在宅子门口，有下人在门口换牌匾，把胡宅换成了胡府。目送黄俨走后，她本想进去。一想到来日成婚后，宫内外出行不似如今这般自由了，便把回宅的心思淡了些。转过身，便大步往南边走，焦毓忙跟上，问道：“小姐，你去哪？”
胡兰因叹道：“去看看京师景象。到宫里头，就再也瞅不见了。”
向南便是阜城门大街。小贩往来不绝。有挑着担子卖鸟兽的货郎，也有卖自制糖糕的手艺人。熙熙攘攘，叫卖声响了一路。两边画栋雕檐，瓦肆勾栏，琴棋书坊，各色摊点，无一不有。
胡兰因附在焦毓耳边道：“我还未迁来济宁的时候，在坊间听戏，偶然听得有先前来过南京的人说，这阜成门大街极为繁华，现在看来，果真不虚。”
两人正说着，便走过一队商人，骨骼清奇，服饰怪异。他们都半秃着头。焦毓忍不住在胡兰因的身后笑出声来，指着他们道：“小姐，你快瞧，那人是个谢顶的，地中海！”
胡兰因忙握住她的手，嗔怪道：“你可礼貌些。他们来京师从商，自然是懂我们的话的。你这般抢白，让他们听去了，岂不恼了他们看？这也显得咱们中原没礼数。”
焦毓听了，压低声音，向胡兰因道：“小姐，那白花花的头皮就像是那一望无际的海，那沿着脑边长得稀稀落落的黑色头发是地，可不就是地中海了么？”
胡兰因笑道：“这是人家的风俗，必定的发型的。宋朝的西夏人就是这副装扮，时事易变，可风土人情难改。依你这么说来，东北地区的满族人，男子都是留长辫子，只留中心一撮头发养长，脑勺四边的毛发全部给剃干净。难不成这个就叫海中地了？”
焦毓笑嘻嘻道：“小姐聪明无二。”
胡兰因瞅了她一眼，兀自往前面走，转过南京第一坊清江楼，本想进去听戏。但听闻这清江楼乃是有名的南京十六楼之首，京官云集之地，想到自己即将成婚，被京官瞧见混迹酒肆之间甚是不妥，更惧有锦衣卫暗中监视她的一举一动，报知皇帝后，亦不是好事，这样想便止步，继续向南走。
路过一摆满香粉的摊子，老板娘叫道：“姑娘，来看一看我们的花簪和花胜。”
胡兰因走过去，拿起一块墨兰花样的花簪。她在济宁时便酷爱兰花，衣着绣着，头上簪着，家里养着。胡兰因对兰花的养殖颇为上心，施肥浇水，多由自己经手。
当下她凝视着花簪，轻轻抚摸，刚欲掏钱袋付钱。花簪却被人夺手拿去。她惊诧地转向看，那人不是别人，却是孙之棣，看着花簪定定地笑，后面还跟着一长相俊美的侍从，倒不是那日济宁见过的。他跟孙之棣的潇洒恣意比起来，随从似乎更为低眉内敛。
孙之棣笑道：“墨兰啊，很适合你。元代唐珙有诗句道：‘瑶阶梦结翠宜男，误堕仙人紫玉簪。鹤帐有春留不得，碧云扶影下湘南。’倒是很适合你。”
胡兰因登时脸飞红了，嗔道：“说这话倒像是取笑我似的。”
孙之棣微笑，目光从花簪上移视到她玉脸上。动手把花簪插到发髻里，举止亲密。一旁焦毓傻了眼，说不出话来。
胡兰因讪了一回，低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孙之棣笑道：“我？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济宁时，我跟你说过，我来经商的。”
胡兰因低头不言语。孙之棣见状，起了戏她的心思，长叹了一口气，故意作出个悲样来，说道：“不瞒你说，我找你来，是为一事。我要成亲了。家里人跟我安排了一桩婚事。我争取过了，没有回转的余地。”
胡兰因听这话，心头一酸，知孙之棣负她了。当下遏住眼泪，勉强笑道：“那，祝福你了。”
孙之棣故意吊泪，掏出汗巾子来，装模作样抹泪：“你该不会难过吧？这并非我所想。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不好违背。”
胡兰因推开他，瞬目道：“我难过什么呀！你成不成亲跟我有什么干系？我在济宁时就说了，你那把断箭，我是看在我落水你救我一命的人情上才收的，我才不想你来娶我呢。”
孙之棣道：“这样最好。怎么看你像是要哭的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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