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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呗!不吃,还能裁成皮袴穿啊?”大个子像是得到了来之不易的宝贝,“前条街儿有人杀牛,我要肉人家不给,今儿航黑儿还没吃的呢,便赖着不走,好说歹说才要来这块牛皮,拿回家去给老娘熬着吃。”他嘿嘿笑着展开讨来的生皮子。
吕蒙正赶忙劝阻他,生怕牛皮煮不烂,让老人家不好消化。他大方地从袖子里数出铜钱,“齐贤兄,这是五十文钱,拿去买一斗米,以解燃眉之急吧。”看得出周正之人不但人长得周正,这心眼同样是善良坦诚、富有爱心的。
“咦,你这是弄啥嘞?我家里只有高堂老母亲,两个人两张嘴,好对付;你却要养活一大家子,不但上有我婶,而且膝下七个儿一个闺女儿,马虎不得,你这钱我怎么好收啊?”张齐贤知道朋友家中的情况,不好意思接受对方的接济。
瘦子看他们两个,一个诚心实意地赠予,一个抹不开面在推让,“张贤兄,你就收下吧,蒙正鬼点子多,刷刷点点写副对联就来钱了。你忘啦?就是去年,他在自家门上写了一副对联,上联是二三四五,下联是六七八玖,横批只写了南北两个字。县官见了,立刻绐他送来酒肉铜钱,助其渡过难关。并且怎么说他比你要宽裕,吕家毕竟是官宦之家,他父亲做过后周的起居郎呢,家大业大。”
“不要提他!那是个无情无义的冷血之人。”当再次听到有人提及父亲,吕蒙正终于忍不住嫌弃道,“张兄,盖闻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蜈蚣百足,行不如蛇;雄鸡扇翼,飞不如鸦。蛟龙未遇,潜水于鱼鳖之间;君子失时,拱手于小人之下。衣服虽破,常存仪礼之容;面带忧愁,每抱怀安之量。时遭不遇,只宜安贫守分;心若不欺,必然扬眉吐气。天不得时,日月无光;地不得时,草木不生;水不得时,风浪不平;人不得时,利运不通。”
此情此景让大个子感激得不知说什么好,只会频频点头表示说的有理。
吕蒙正将铜钱硬塞到对方手里,“这钱你先用着,我舅舅临行前资助了一些,我还有,剩下的我浑家月英精打细算过得去,别看她生于富贵之家,却识得各种野菜,采回来可以果腹充饥。仲舒啊,你陪我去趟叔父家,入冬就要进京到尚书省集中了,过了年开春便要开考啦,我们结伴而行,商量一下州试和省试的事儿。对了,张兄,不如同我们一起去开封应试吧,你是有雄才大略的人,不能埋没在这市井之中啊。”
大个子心情沉重地说:“去开封应试,家里哪有那个条件啊,钱老少,等等再说吧。”
饭都吃不上了,上何处去筹集赶考的盘缠啊?还是面对现实吧。吕蒙正的家境同样是捉襟见肘,还要靠亲朋好友周济呢,他默默点头没有说什么,于是招呼着瘦子,作揖告辞后沿着河边匆匆而去。
这一切刘庆东看在眼里,心里非常佩服赠予者的人品,“姓吕的书生为人不错,菩萨心肠,办事讲究。”
“此言不假,吕蒙正有度量,此乃远大之器也。而是命好,在岳阳大街上被绣球砸中了头,娶了娘子刘月英,刘员外嫌弃他是个穷书生,死活不同意。可月英执意跟他,认可断绝父女关系,与蒙正住进破窑里,举案齐眉,甘愿过清贫的苦日子。”张齐贤也是赞不绝口,随即又叹息一声,“可惜摊上那样个父亲,娶了大大小小几十个小老婆,与蒙正他母亲刘氏不和,竟然把他们娘俩赶出家门,抛妻弃子,你可要知道刘氏是嫡妻大老婆呀。虽然日子过得非常穷困窘迫,刘氏却是性情刚烈的人,发誓不再嫁人,一晃十几年了。”大个子望向河边,那两个读书人已经走得没影了,他猛然拔腿就跑,像是发生了什么紧急的事情。
“难道是忘说了什么话啦?这家伙是个直脾气,说打即落的主儿。”张咏看他跑得飞快,手里的牛皮前后甩动着,“刘公,我们走吧,去找个饭铺子填饱肚子。”他招呼着三哥去吃饭。十字路口的大酒店是吃不起的,他俩沿着河岸一路在找。
“俺哩娘类!你咋这样,又来蹭饭哩?前几天下雨,看你没处讨吃食,可怜施舍你,这还没完啦?”前面有人不乐意地大叫道,“拿两个蒸饼就可以啦,一回还吃这么多!”
刘庆东被喊叫声吸引了,放眼望过去,是位挑着担子的老头子在指责着个中年男人,那男人弯着腰正用两只手在篮子里抓呢,一边抓一边将扁圆形的面食往嘴里塞。一张牛皮搭在肩上,虽然他是背对着自己,三哥也认得出是那讨饭的大个子。
“行啦!你这个人太没脸没皮了,是认准我啦,是吧?天天来蹭蒸饼吃,吃两个就得了。大街上这么多买卖铺子,你别可我一个祸害嘛。”是啊,讨饭没这么个讨法呀,不管不顾伸手就拿,是遇到人家好说话了呗。
栽树的丁夫们也看不下去了,哗啦啦纷纷围拢过来,有脾气暴躁的壮汉去扯大个子的胳膊,要强行把他从挑子旁边拽开。
“再拿两个,拿回家给我老娘吃。”嘴里塞满食物的张齐贤乌拉乌拉地说,他盯着蒸饼还有些意犹未尽呢。
“什么再拿两个,你吃的够多的啦。”强壮的丁夫岂容他一而再,再而三,如此贪婪无礼,“挺大个子不劳而食,凭力气自己挣去,跑到这里吃白食。饭菜是官家发善心给的,过去可没这份待遇,都是出劳役的自带干粮。修堤栽树是官差,你未搓半锹土,未挖一个坑,有什么资格来吃?看你还是读书人呢,磕不磕碜?要吃自己挣去。”
对于人家的恶言恶语,张齐贤可能是听习惯了,脸不红不白地全不在意,“钱老少,买不起。”他已经把手里的五个蒸饼吃个溜干净。见丁夫们放下工具,都去挑子上拿饼,舀菜汤,他舔嘴巴舌地在旁边瞅着,想趁机再讨上几个。
“你咋还不走,瞅着你我就来气,信不信我踢你?”壮实的汉子立起眼睛威胁道,真的要动手驱赶他。
突然丁夫中有位戴着头巾、穿着短粗布衣的男人劝阻道:“樊十郎,不要难为他,张书生是我该前儿的,他是曹州冤句人,父亲死得早,三岁随母亲徙居来洛阳,孤儿寡母吃了上顿没下顿,过得甚是辛苦。而且他打小饿伤着了,特能吃,一个人抵得上五个人的饭量。我就见不得人忍饥挨饿,能给就给他几个蒸饼嘛。”原来这位与张齐贤是邻居,同情他家里的困境,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呀。
此番劝解起了作用,壮汉的气势有所收敛,但还是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说起话来不中听,“白长了大个子,肩不能担,手不能提,读书有何用?来!给我行个礼,我再给你两个饼子。”对于这声吆喝,张齐贤没有一丝的反感,而是赶忙乐呵呵地作揖,伸手去接递过来的蒸饼。
看那小子撇齿拉嘴盛气凌人的熊样子,刘三哥就气不打一处来,还未等他吱声,张咏抢先看不下去了,上前几步怒斥他道:“你这厮算什么东西?过于猖狂了,就没见过这么欺负人的,一付十足的小人嘴脸。我这眼睛不揉沙子,一眼便认出你是什么鸟。”他转向又去数落大个子,“还有你!我看你的书是就饭吃了,圣人云,君子不食嗟来之食,你倒是好,又是作揖,又是赔笑,成何体统?”
张齐贤接过饼子揣进怀里,无所谓地瞥了张咏一眼,“孔子是忘了饿的滋味了,曾子也曰,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眼下人都快饿死了,还去拘于小节,志向如何去实现?上有高堂老母衣食无着,朝不保夕,做儿子的岂能坐视不管?”人家说的理直气壮。
壮实的丁夫也是吃软怕硬、外强中干那伙的,应该是瞅见张咏腰间的那把断剑了,而且被他的凌然正气镇住啦,嘀嘀咕咕找着脸面,“用你管,我们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正在这时,街口处的董家酒楼发生了状况,从朱漆冰裂式大木门里一下子涌出几十口人来,这些食客似山里的泥石流推搡着,拥挤着,夺路而出四散奔逃。
“出了什么事?”这是在场的所有人共同想知道的。
“是斩蛟堂的人又来包场啦,眼下西京留守是官家的亲家,颇晓治道的焦继勋,他女儿是四皇子赵德芳的妃子,可不是那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谯国公向拱喽,这帮坏蛋来洛阳是找不自在呢。”送饭的老头子低声告之。
另一个役工肯定道:“没错,是黄妖,门前拴马桩旁的马匹和大车就是他们的,我是看着这伙人进的楼,过去不就这样嘛,横行霸道。你吃你的,我吃我的,用得着这般蛮横不讲道理吗?这帮强盗,杀人越货,贪财害命。焦继勋怎么了?也是欺软怕硬的主儿,都怕惹火烧身,全当没看见,而且,这些日子他正陪着东京派来的钦差大臣修皇宫呢。”
又有人愤愤地说:“黄妖今天长能耐啦?自从江匡江帮主重整丐帮以来,他们老实多了,咋又牛哄哄地招摇过市啦?诶,对了,这段日子,街面上的叫花子都跑哪里去啦?”
刘庆东眼见得混乱的场面,不知道斩蛟堂是些什么人,应该是会道门帮会吧,好像很怕丐帮的样子。三哥年轻时爱看武侠小说,知道丐帮于大唐僖宗乾符四年创于洞庭湖君山,它的总舵就在这洛阳,黄巢手下的大将庄义方为第一任帮主,第二任是尹天赐,第三任是郭岩,后来的只记得金庸小说里的人物啦,汪剑通、萧峰、游坦之、洪七公、黄蓉、鲁有脚、耶律齐、还有明朝练降龙十八掌练成半身不遂的史火龙。
正直的汉子哼了一声,似要借此发泄出心中的怨气,“这伙人是惯匪,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斩蛟堂嵩山总舵的,他们神出鬼没,来去不定,尽干些打家劫舍伤天害理的勾当。可官府也拿他们没有办法,当官的惧怕他们,斩蛟堂的人阴险狡诈,心狠手辣,谁要是触犯了他们,那就是惹火烧身,家破人亡啦。虽然多年前帮派内部闹内讧,势力大不如前了,但在俺们河南府还是横着膀子晃,跺跺脚震得乱颤啊。”
“斩蛟堂!是那些黄妖嘛,清平盛世怎能容他们胡作非为呢?就没有人与他们说道说道吗?”大个子张齐贤似听说过歹人的恶行。
“嗬,不怕挨刀子搭上性命,你去说道吧。你合适,不是口口声声说有志向嘛,还饱读诗书,说不定他们能听进去你的规劝,从此改邪归正重新做人呢。你又可以敞开了蹭吃蹭喝,大鱼大肉可比这蒸饼香啊。两全其美,不知你有没有这份胆量?”壮汉以嘲讽的口吻用话激那大个子,又阴阳怪气地对张咏说道,“这位大侠,你也用不着跟我这粗浅的小民来劲了,酒楼里是大奸大恶之徒,你眼睛不揉沙子,正好为百姓主持公道,惩恶扬善喽。就是不晓得你敢不敢去呢?”
张齐贤并未对壮汉的话胆怯而退缩,“有什么呀?有理不怕讲,人怕见面,树怕扒皮,我这就去楼里对他们晓谕一番。”他迈开大步向酒店奔去。
“兄弟,等等我!我陪你同去。”张咏有些喜欢上大个子了,此人心底坦荡,率性正直,说干就干。他真有些担心,若是这家伙冒然前往会有闪失,他要陪着同去,见机行事保护其性命。
刘三哥本意是不想冒险的,那里是虎穴龙潭凶多吉少,可见朋友执意前去,自己也不能留在外面丢份儿呀,只好硬着头皮跟在两个人的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