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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从红阁出来，经店里人引路，不知不觉走到鳞池小筑。
从牌楼高阁能够眺望此处，从小筑能够倾听人声。楼里的人声似近却远，小筑的喧闹似繁还静。翠绿的藤蔓顺着一根根柱子爬满一路，前方一片浅池跃然入目，碧波映着灯火与楼影，满天星月亦被收揽其中。
与席间推杯换盏的宾主齐欢不同，崔永俪出来的时候整颗心都是冷的。
今夜像崔家这般携带家眷一同出席的人不多，但多数人奔着武臻而来，同行女眷也不少。荆州瘦马小有名气，湘江名花也极受追捧，只是论起身份上不得台面，哪能与正统出身的官家嫡小姐相及？
若非为了见武臻，崔大小姐绝无可能自贱身价，与那等不堪入眼的三教九流同列一席。
起初崔永俪还在心里告诉自己，既是武臻尊称的‘贵人’，或许并非如她所以为的那般关系龌龊。然而方才亲眼见她寡廉鲜耻挑逗武臻，崔永俪脑子里什么自我安慰都没了。
什么贵人，说白了就跟妓窟里千人枕万人骑的下贱胚子没什么不同！这种女子便是与她多一句都嫌恶心，若非兄长频使眼色，崔永俪早就忍不下去。
反正男人都是一个德行，大抵不过图个新鲜乐子。眼下正在兴头上，她不妨冷眼等着，看这女人能得几日新宠。这种以色媚人的骚货，无论再怎么努力，天生差人一等，永远也站不上她能达到的高度。
“你看什么？”
许是她的视线过于炽热，引来对方的询问。崔永俪收敛心神，冷眼审量身边女人。
也不知是否沿路灯火不明，迷离的夜色竟将她的身姿衬得格外曼妙婀娜。明明乌纱遮面，却凭露出来的一双眼眸，愣是显出几分勾人的魅惑。
鳞池晚风轻轻拂过那层乌纱，摇曳的火光隐约映出她的面部轮廓，崔永俪莫名生出一丝熟悉感，仿佛像在哪里见过。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快，很快就被崔永俪嗤之以鼻地否决了。这等出身卑贱的女人，怕是经常出入青楼红馆的兄长更眼熟些。
她吸了口气，故作好奇：“我看你一直遮盖颜面，就想知道你为何不以真容视人？左右此处没有旁人，你能揭下面纱么？”
唐杳静静睇了她一眼。
倘若当日不曾在崔府遇见她，不曾被那张恶毒的嘴给伤得体无完肤，不曾领教这位崔大小姐的真实秉性，也许今日初见，她会被崔永俪表露出来的天真与友善所迷惑，把她当成能够推心置腹的好友。
不，唐杳还没有瞎到看不见崔永俪眼底的蔑视，更不会蠢到猜不出崔永俪因谁变得嫉妒又扭曲。
如果她不是被父亲‘卖’给崔太守的唐府小娘子，今日的她也不必站在这里。乌纱下的菱唇一勾：“武郎不许我揭纱，你若是想看，不如回去问过他了，我再揭给你看？”
崔永俪笑脸微僵：“怎么会呢？我觉得武哥哥不是这么不讲理的人。”
“那只是你不了解他，那人……不讲理的时候可太多了。”唐杳咬字之时语调轻慢，听在耳里就有说不出的暧昧轻挑。
崔永俪的笑脸渐渐挂不住，心底的妒恨就像决堤的洪水怎么收也收不住：“是吗？我当他是怕你貌若无盐，揭下来会吓死人。”
这番话放在任何时候都是相当无礼的，但唐杳却似听笑话般，不仅没有羞恼，反是满不在乎地一笑置之。
她越是云淡风轻，崔永俪越是妒火中烧。
也不知这是哪个肮脏下流的妓|窝里出来的下贱胚子，不仅公然与她耍脸色，言语间还处处拿武臻压她一头，分明是在故意挖苦。
身为太守千金，自幼深得父兄疼宠，崔永俪从未受过如此窝囊气。尤其那面矫揉造作的乌纱，无外乎是勾引男人的下三滥手段，偏偏那些色迷心窍的男人就是万般受用，简直恶心！
崔永俪不知是今夜饮酒上头了，夜风吹了几阵都没能下来。她佯作不经意间，伸手蓦地抓向那面碍事的乌纱，但唐杳似有所觉地下意识退避，可惜退得稍迟一步，被崔永俪拽住颈间玉牌，强行被她扯断下来。
顷刻间，唐杳的颈肤泛起一圈红痕，
也不知是天色太暗看不明显，还是崔永俪根本视若无睹，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中的玉牌，牌上明晃晃刻着的字，谁看了还能不明白是何人之物？
一时间崔永俪妒火中烧，唰地达至顶峰。
唐杳的眼神渐渐冷了：“还给我。”
“好呀。”崔永俪噙起冷笑，抓住那枚玉牌挥臂一抛，扑通一声，笔直落进前方池子里。
唐杳杵在原地，目光定在玉牌落池的方向。
崔永俪憋了一晚上的火气，至此方觉大快人心：“啊，你怎么就没接好，都掉池子去了呢……”
那张笑脸上的逞色未褪，唐杳却突然抬起双手，蓦地将她一把推入池中。
猝不及防的崔永俪发出一声尖叫，但池子很浅，甚至水没不过膝盖。只因没有防备，令她跌入池中浑身湿透，显得那么狼狈不堪：“你干什么？！”
“你说呢？”
崔永俪仰起头，眼前乌影被夜色笼罩，看不清面庞，只是居高临下地低觑她。鳞池夜风不再舒爽，反觉阴风阵阵，说不出的寒栗。
“既是你弄丢的东西，那就下去给我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