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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车到开阳火车站。
“承宗，把档案给我，你们回去吧！”三个人在火车站旁边的巷子里吃过早餐，曹阳对宋承宗说道。
“什么档案？”
“少装蒜，我一个作战指挥专业的毕业生，没有转业档案，以后让我喝西北风去！首长不会这么绝情的。首长之所以派你送我回来，不就是怕我想不开，继续跑回去找情报部门的麻烦吗！你回去报告首长，我执行转业命令，不会擅自回304基地。”
“曹队长，您真是神机妙算呐！首长对你真是不错，你看，给你按副团级转业的。”
废话，重生者没有这点预知的技能，还混个鸭子毛啊！
“曹队长，我们送您回去吧，刚好拜访探望一下伯父。”
“现在基地这么忙，你们不回去行吗？回去吧，以后有缘再见。”曹阳之所以不让他们送，真实原因是不想这么快办理转业手续，只要不办转业手续，那就属于现役军人，出轨是道德问题，破坏军婚可是违法犯罪。
能轻松把狗男女送进去糊纸盒，何必要动手杀人呢？
杀人是不对的，没有杀人证，坚决不能动手杀人！曹阳再次在心里默默提醒自己。
吴天奇快要上车时，噔噔噔跑了过来：“曹队，这是我爸的联系方式，他在咱们商河公安厅工作，你转业的话大概率是去公安系统，能帮你找个好一点的单位。”
换做前世，曹阳会笑着接过来，可是不会联系，但坐过二十年大牢的曹阳，早已明白了资源和人脉的重要性，没有关系网，啥事你也办不成。
目送战友离去，曹阳乘车回龙山县。
票车走的是国道，一路上烟尘滚滚，穿着补丁的老乡上上下下，偶尔可以看见几个写着【严厉打击车匪路霸】【拦路抢劫是违法犯罪】【少生优生幸福一生】的宣传牌。
自己何其有幸，再次回到了故乡！可是曹阳很清楚，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民是多么多灾多难。
开阳城有史以来就是四战之地，野心家眼中一条香喷喷的鹿腿。后来国家大力发展工业，只能不断从农业里抽血贴补工业，再后来，改开时期，开阳市又没有捞到任何红利，只能靠农业、矿产资源、外出务工和国家扶持来支撑全市的经济。
恶性循环，一步赶不上，步步赶不上，直到曹阳出狱的前一年，境内还有两个国家级贫困县，三个省级贫困县。
自己的前妻倒是混得风生水起。
监狱里信息闭塞，曹阳通过碎片整理，大概摸清了马素蓉的晋升之路。
曹阳杀人入狱后，马素蓉并没有受到多大的牵连，信贷部主任、副行长、行长，城投公司副总，总经理，后来从总经理的位置上一跃成主管经济的副市长，曹阳出狱的前一年，马素蓉已经成了权倾一方的省城市长，距离省委常委仅仅一步之遥。
现在是99年底，好像还是支行的信贷部主任，明年年初会提升为副行长。马主任，呵呵，曹阳重新回来了，你还能万事如意吗？
正在曹阳思索的时候，票车一个急刹停了下来。
怎么啦！喂，你怎么开车！尼玛踩我脚啦……车厢里响起一片吵骂声。
曹阳探出头一看。票车前面几十米处的地方，设置了路障，一大群人围在那里争论着什么。走近了才弄清楚，原来是昨天晚上村里有一个人被车撞死了，交警查不到肇事者，死者的亲友便抬着死者拦路收费。
小车五块，大车十块，过往的票车二十。
“你们这就是抢劫，前几天荥关县撞死人，票车收费才十块。”最前面也是一辆票车，司机猛吸了一口烟，大声嚷嚷道。
“放屁，这几年一直都是这个价格，别欺负我们村里没人。爱交不交，不给钱就绕路去。”
“我不绕路，也不交钱，咱们就熬着吧。”司机说完这话，那辆车的乘客顿时急眼，吵骂声不断。
一个交警赶紧站了出来：“唉，司机同志，二十块钱，你赶紧交了吧。”
“交警大哥，你们吃公家饭的当然不心疼，我呢，我就是一个小司机，承包线路要花钱，车辆保养要花钱，进站要掏管理费，你们还动不动查超员，我一年才能挣几个钱。
远的不说，就这一个月，这种丧葬费我就掏了五六百，照这样下去，我老婆孩子喝西北风去。再说了，你看那尸体，都撞散架了，明显是大货车撞的，凭啥让票车掏钱。”
“你他么的说啥。”几个货车司机拿着撬棍怒声骂道。
乘客也纷纷围了上来：“你不走就给我们退票，退票。”
司机看了一圈，一个支持自己的都没有，抱着头蹲在地上呜呜哭了起来。售票员应该是他老婆，叉着腰与周围的人展开了语言层面的对轰。
这种事，交警肯定是搞不定的。开阳地界民风质朴又彪悍，宗法观念极强，交警强势介入，弄不好要被担架抬走。
曹阳扫了一圈，看见一个制服稍有不同的警察，应该是当地派出所的民警，便快步走了过去。“您好，同志，您是派出所的吧，您不出面管管吗，总这样堵着也不是事呀，弄不好会造成交通大面积拥堵的。”
虽然没有穿军装，但曹阳十二年军旅生涯，特战军官的整体气质摆在那里，民警也没敢小瞧，无奈地轻声解释道：“同志，我们也没有办法呀，肇事车辆跑了，人总不能白死吧。有一辆车不交，后面的车全都不会交，到时候咋办。我呀，只要能保证不出现大规模械斗，就算烧高香了。”
话说得虽然糙，但现实好像确实如此。
曹阳回头看看摆在路边的那具扭曲变形的尸体，一股强烈的悲伤涌上心头——人呐，号称万物之灵的人啊，怎么能如此毫无尊严！
“同志，你算一下丧葬费总共需要多少，这钱我掏了。”
“啊，真的呀！还是解放军同志觉悟高！”
……
掏光了身上几乎所有的钱，车辆缓缓远去，曹阳回头看看还跪在路边磕头的家属，以及表情各异的围观群众，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喂，这位老弟，那个死者是不是跟你有啥亲戚。”售票员凑过来问道，省了二十块钱，胖娘们心情不错，嘴角挂着微笑，说话很是客气。
曹阳扭头望着远处，没有搭理她的问题。心里默默说道：“是啊，他们都是我的亲戚，这片土地上的一草一木都是我的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