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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茉确定了女子病症后，根据柳少虞的建议，开出了半夏厚朴方：半夏一升，苏叶二两，厚朴三两，茯苓四两，生姜五两，加水一斗，煮取四升，分取四服，日三夜一。
把药方交到丫环手中，又受了几句土豪叔的揶揄，但苏茉此时一心只顾着柳少虞的状况，没心思搭理。自讨没趣的土豪叔很快便拉着队伍离去。
直至看到整队人马离去的影子模糊到消失不见，苏茉锁上院子的栏栅，摸了摸尽职的大黑狗，大步地走到药堂里。
此时任由头发散落在肩，脸色还略显苍白的柳少虞刚好从书房里踉踉跄跄地走出，刚松口气的苏茉，心里又紧张起来。自从认识他以来，展现在自己眼前的一直都是意气风发，恣意洒脱的。今天这般模样，着实把苏茉吓得不轻。柳少虞刚扶着桌子坐下，苏茉便为他倒上一杯茶，迫不及待地问道：“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了？刚才发生什么事，为什么你会这样啊？”
好不容易才回过气来，柳少虞却放任着苏茉一连串的追问，只是默默地等她说完，温柔地替她理好鬓边的落发。指腹轻轻掠过耳边，撩起苏茉内心一丝悸动，她脸上泛起红晕，一时之间不知如何继续。
“今天谢谢你，我现在好多了。”他微微一笑，用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作了最简单的回答。苏茉对这个答案非常不满，想起刚才那吓人的神态，这会他竟轻轻一句带过，这是算过河拆桥嘛？余光瞥见苏茉脸色不悦，良久之后，柳少虞长吁了一口气，有点忸怩地道：“我，我有家族遗传的头风症。”
苏茉闻言，双目满是不可思议：“你不是神医吗？”她转念一想，“不，你全家都是神医啊？”话刚说完，柳少虞原本落寞的脸上更添几分丧气。
意识到自己失言，苏茉只好露出一记尴尬的微笑，“这病很难治吗？”
“应该是吧，外面的人只知道我们柳家是神医世家，世间上就没有柳家治不好的病，但其实，柳家的男人，全都活不过四十岁。”
听到这里，苏茉一脸疑惑。这不是捉弄人吗？医术如此高超，理应很懂延年养生之道啊，为什么都会英年早逝呢？
“祖上的人认为，世间人各有生死命数，柳家人每次治病妙手回春，如同逆天改命，时间久了，泄了天机，又或说天妒英才，所以，柳家的人基本都活不过四十。”
听着柳少虞的话令人倍感惋惜，可他却说得很是淡然。苏茉坐在一旁，听得入神轻轻摇了摇头，她提出不一样的见解：“怎么会把账算到老天爷头上呢？再说了，治病救人是积功德的事。“
柳少虞双眼微微一亮，他没料到苏茉的看法竟然和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继续说道：“可能是吧，但如我爹和几位叔伯，看着家族祠堂里的牌位越来越多，甚至到后来，上一个牌位才刚供奉着，没多久就得接着再做新的，他们的心越来越慌，直至最后，整个柳家，没有一个男人能打破这个魔咒。”
柳少虞回想起小时候，家中各位长辈们越活越抑郁焦虑的状态，到后来，宗祠里牌位越来越多，但上香悼念的人却越来越少，最终，只剩下他孤身一人，面对着偌大的家宅，纵然衣食无忧也填补不了内心的空缺。在送走了家里最后一位女眷后，柳少虞只身来到医庐，埋头研究起令柳家人早逝的根源，闲时则四处游历行医。
听到这里，苏茉略有所思地轻皱着眉头，轻轻问道：“那……你今年几岁了？”
“三十。”
“啊？那岂不是很快会……呸呸呸！”
一时嘴快的苏茉，拍了几下嘴巴，怕柳少虞以为自己落井下石，刚想开口解释，便瞄到他被逗得无奈一笑。
只见柳少虞深吸一口气，望向苏茉：“正如你所说，哪能什么都扯上老天，哪怕神医也是人，是人就必然要经历生老病死。而且我翻查过不少医籍和祖传的行医札记后，我觉得，我们柳家有一种家族遗传的头风症，因为气血郁结淤滞于颅内，平日里与常人无异，但病发起来，会头痛欲裂，全身痉挛抽搐，双目短暂失明，严重者血络经脉尽断而亡。”
苏茉无法体会到柳少虞作为以医术著称的柳家一员，却因一个无法治愈的遗传头风症而使整个家族逐渐走向消亡的深深的无力感。想起平日闲时里，柳少虞再忙也会抽出时间在院子里练功，她此刻明白了。原来他是想锻炼好体质，想打破柳家人活不过四十的命运。
真的会人定胜天吗？还是该祈求天能从人愿？苏茉开始有点明白，为什么刚认识柳少虞的时候，他看似油腔滑调的，其实也不过是在掩饰自己内心脆弱的一面。怪不得之前自己说想跟着他回医庐，他一口拒绝，想必他是怕自己不知何时病发，自身都难保，如何保全他人。
如此看来，他也算是个可怜人啊。
向来不喜对人提起家事，不知为何，今晚的柳少虞却对苏茉打开心扉，像把多年来积压在心头的大石搬开了一样，此刻他感到全身都轻松了不少。
苏茉愁着眉头，眼神空洞地陷入了沉思，全然不觉柳少虞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等到小乐知响亮的哭声从房间里传出，苏茉顾不上回应些什么便一溜烟的冲进房间。
柳少虞看着苏茉的背影，欲言又止的。
他走到院子里，抬头望着挂在天边白得耀眼的明月，把原本幽暗的夜空映照出一圈明亮，脑海里闪出几帧泛黄的画面，耳边响起昔日甜美的声音。
“咕咕，咕咕”
突然几声低沉的鸱鸮叫声划破了寂静的夜，也把陷在回忆里的柳少虞拉了出来，转头看向闪着昏暗烛光的房间，他的心莫名升起一股重重的失落感。
他长吁一口气，今夜不见得能入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