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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僧人,天竺逃奴
大唐贞观三年,春三月。
霍邑县的正街十里繁华,酒肆遍地,商旅们行色匆匆,贩夫走卒沿街叫卖的声音此起彼伏。这里是从长安通往太原府的必经之路,自从武德七年大唐削平了最后一股割据势力辅公袥,唐朝境内一统,乱世结束,大唐突然焕发了难以置信的活力。武德九年李世民在渭水便桥和突厥结盟后,北方边境的威胁也减弱,从河东道到塞北的行商也日渐多了起来,霍邑日渐富庶。
这一日,县衙正街上远远走来一名僧人,这僧人年有三十,眉目慈和,举止从容,皮肤虽然晒得微黑,却有一股让人情不自禁感觉亲近的力量。身上的灰褐色缁衣虽然破旧,有些地方磨得只剩几根丝线,却浆洗得干干净净。背着一只硕大的胡桃木书箱,看样子挺重,肩上的绳子深深勒进肉里,却仍旧腰背挺直,步履从容,无论何时何地,脸上都带着淡淡的笑容,仿佛眼内的一切都让他充满了喜悦。
而这和尚身后,却跟着一个满脸大胡子,高鼻深目,肤色黝黑,偏生裹着白色头巾的西域胡人。这胡人身材高大,身上背着个大包袱,一路上东张西望,顿时引起了百姓的围观。此时来大唐的西域胡人虽多,却大多聚居在长安和洛阳一带,其次是南方沿海的广州、交州、潮州和泉州,在这河东道的县城倒是很罕见。
在一群儿童跳跃拍手的跟随下,这怪异的一行二人来到了县衙门口的八字墙外。
在衙门口值守的差役也惊讶了老半天,见那僧人走上了台阶,才问:“这位法师,您到县衙有何贵干?”
那僧人施礼道:“贫僧玄奘,从长安来,希望拜谒贵县的县令。”
“哎哟,”差役吃了一惊,“长安来的高僧啊!可是不巧得很,我们县令前日去汾水堤岸巡查春汛去了,也不知道啥时候能回来。您老等着,小的这就去找个胥吏问问。”
玄奘合十道谢。
这个差役风一样跑了进去,另一个差役则殷勤地帮玄奘把背上的书箱解了下来:“法师,您老先歇歇。”书箱猛地一坠,差役险些没托住,“这箱子这么沉……您就这么一路背着啊?”
旁边伸过来一双大手,轻轻地接住了书箱。那个胡人将书箱放在地上,笑道:“这是宝贝。玄奘大师的,几十卷的,经书,从长安背着,到这里。”
玄奘呵呵一笑,并不言语。
差役瞧了瞧这胡人,见他汉话说得虽有些结巴,发音却很准,不禁有些稀罕,笑道:“你是哪国的?突厥?回鹘?还是沙陀?”这些年隋唐更替,连年征战,连乡野村夫都能把西域诸国说出来几个。
“我……”胡人摸了摸自己胸口,大声道,“天竺人,中天竺,波罗叶。”
“天竺……”差役挠挠头,显然没听说过。
波罗叶嘴里咕哝了几句,显见有些懊丧。
玄奘道:“海内诸国,如恒河沙数,有远有近,有亲有疏,哪是所有人都能够明了的?”
波罗叶脸上现出尊敬的表情,躬身称是。
这个天竺人波罗叶,是玄奘从长安出来的路上“捡”的。他本是中天竺戒日王的驯象师,四大种姓里的首陀罗,贱民阶层。武德九年的冬天,中天竺名僧波颇蜜多罗随唐使高平王李道立从海道来唐,住在大兴善寺。随着波颇蜜多罗一起来的,还有戒日王送给当时的皇帝、如今的太上皇李渊的两头大象;随着大象一起来的,自然便是这位天竺驯象师了。
可波罗叶倒霉,这大象在大海上晃悠了几个月,又踏上唐朝的土地,一时水土不服,竟死了一头。这可是重罪,到了长安他就被使团的首领关了起来,打算返回中天竺后交给戒日王治罪。波罗叶很清楚,以戒日王酷爱重刑的脾气,自己让他在大唐丢了大面子,要么被烧死,要么被砍断手脚,于是他心一横,干脆逃跑算了,好歹这大唐也比自家富庶,不至于饿死。
这波罗叶擅长瑜伽术,偏生大唐的看守不曾想过提防会这种异术的人,于是波罗叶把自己的身体折成一根面条一般,从鸿胪寺简陋的监舍里逃了出来,开始在大唐的土地上流浪。
这一流浪就是两年,直到去年冬天碰上玄奘。玄奘一是见他可怜,二来自己研习佛法,需要学习梵文,了解天竺的风土人情,便将他带在身边。这波罗叶觉得跟着和尚怎么都比自己一个人流浪好,起码吃住不用掏钱。况且这个和尚佛法精深,心地慈善,从此就不愿走了,一路跟着他。
波罗叶人高马大,汉话也不甚利索,却有些话痨,当即就跟那差役闲扯起来,两人聊得热火朝天,几乎有点拜把子的冲动。便在这时,先前那个差役急匆匆地从衙门里奔了出来,身后跟着个头戴平巾绿帻的胥吏。
那胥吏老远就拱手施礼道:“法师,失礼,失礼,在下是县衙的典吏,姓马。”
“马公,”玄奘合十躬身,“请问县令何时能回来?”
“不敢当得如此称呼,且叫我马典吏便是。”马典吏满面堆笑,“春汛季节,郭公担忧汾水的堤坝,巡视去了。这都好几日了,估摸快的话今日申酉时分能回来,慢的话就明日上午了。法师找郭公有事?”
“有些旧事想找明府了解一下。”玄奘道,“贵县明府姓郭?”
马典吏顿时语塞,心道,原来这法师连县令的名字都不知道:“对,姓郭,讳宰,字子予。武德七年从定胡县县丞的任上右迁到了霍邑。”
“既然如此,贫僧就先找个寺庙挂单,等明府回来,再来拜访。”玄奘道,“据说霍邑左近有座兴唐寺,乃是河东道的大寺,不知道怎么走?”
“兴唐寺就在县城东面二十里的霍山脚下。”马典吏笑着问,“还不知大师的法号怎么称呼?”
“贫僧玄奘,乃是参学僧,受具足戒于益州空慧寺。”玄奘道。
参学僧就是游方僧,以到处参学、求证为目的,四方游历,这种僧人一般没有固定的寺院,到了哪里就在哪里挂单,只需出示自己受过具足戒后经官府发给的度牒即可。
玄奘以为这位典吏在查验自己的资质,回答得甚是详细,没想到马典吏一听就愣了:“你……你是玄奘法师?把江汉群僧辩驳得哑口无言的玄奘?据说苏州的智琰大法师辩难失败,竟伤心得哭了!这是真的假的?”
玄奘也有些意外,没想到自己的名声居然传到了三晋。他二十一岁出蜀游历,从荆襄到吴、扬,再到河北,就像一阵龙卷风扫过。佛家各个派别的经论,各大法师的心得,无不被他深究参透,直至最后辩难,连自己的师父也无法回答,才怀着疑惑而去。
相比之下,智琰法师组织江汉群僧与他的一场辩难,在玄奘的经历中,只是一朵细小的浪花而已。不过一个年轻的僧人对付十几个成名已久的高僧,把他们说得理屈词穷,在外人看来,那是相当传奇的一幕了。
玄奘摇摇头:“智琰法师的悲叹,不是因为不及贫僧,而是因为道之不弘,法理难解。”
马典吏可不大懂什么法理之类,他只知道,眼前这个和尚大大的有名,佛法精深,神通广大就足够了。于是更加热情:“法师先别忙着走,在下带您到一个地方看看。”
玄奘一阵错愕,这马典吏不由分说,命两个差役抬着大书箱,就带着他上了正街。马典吏太过热情,玄奘也不好拒绝,只好跟着他走,也没走多远,朝北绕过县衙,进入一条横街,走了五六百步就到了一处宅第前。门脸不大,也没有挂牌匾,但门口的两尊抱鼓却说明这户人家乃是有功名的。
“法师,”马典吏介绍,“这里就是郭明府的宅子,前衙后宅,明府的家眷都住在这里。左边是县丞的宅子,右边是主簿的宅子。您且稍等片刻,我去和夫人说一声。”
玄奘不禁有些发怔,自己明明说要去兴唐寺挂单,这马典吏怎么把自己领到了县令的家里?虽说富裕人家供养佛僧很常见,只要你有钱,请僧人住上几个月、些许年也没问题,可县令不在,难道还能住到他家不成?
马典吏叩了叩门环,一个小厮打开角门,见是他,急忙让了进去。马典吏匆匆走进,叮嘱那小厮要好好看顾法师。小厮好奇地看着这群人,还没等他说话,就被波罗叶黏上了:“小弟,多大年纪咧?叫啥名呢?家里几口人?阿爷和姆妈做啥的……”
一叠声的问话把小厮闹得发蒙。玄奘也无奈,这厮在大唐流浪了两年,别的不学好,却学了一口天南地北的方言,还喜欢掺杂到一块儿用……
这时,一个相貌平庸的大丫鬟从宅子里走了出来,到了角门,探头看了看玄奘,一脸狐疑:“你就是长安来的僧人?你可通驱鬼辟邪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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