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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满前日,白云庵的晨钟撞碎雾霭时,静微的僧袍下摆还沾着泥星。她攥着粗陶碗的指尖泛白,碗底的茶渣堆成蜷曲的禾苗,数滴冷露凝在边缘将落未落,正是“旱苗盼露”的卦象——这是她第七次借奉茶之名,向陆九渊求问还俗之事。
“小师父的茶,比往日多了三分焦苦。”陆九渊指尖划过碗沿,茶雾忽然凝成细流,在石桌上显形为断绳与药碗的虚影。静微的睫毛剧烈颤动,袖中藏着的,正是半年前与书生阿远私定的断绳结,绳尾还染着陈旧的血渍。
庵主妙音师太的禅房飘着檀香,却盖不住墙角药罐里益母膏的苦香。陆九渊叩门时,正见师太对着观音像擦拭玉净瓶,瓶中插着的,竟是阿远常戴的竹簪——簪头刻着的“静”字,与静微腕间的刺青分毫不差。
“师太可还记得,二十年前山下那场瘟疫?”他忽然取出茶盏,注入煮沸的益母草汁。茶汤在月光下泛着琥珀色,雾中竟浮现出茅屋场景:少女割腕喂药给病童,血珠滴在破碗里,混着益母草的苦,凝成“生”字卦象。
妙音师太的玉净瓶“当啷”落地,瓶中清水泼湿了满地经卷。她望着茶雾里的少女,认出那正是静微的眉眼——当年阿远病重,是静微日日割腕取血,混着益母草熬药,才从鬼门关抢回性命。而她为断儿子俗念,竟逼这救命恩人出家,谎称静微已死。
“您看这益母草,”陆九渊指着盏中舒展的草叶,“根茎越是苦寒,越能护人周全。就像静微这些年在庵中,每日抄经时藏起的血帕,每道笔画都浸着对阿远的牵挂。”茶雾忽然化作断绳,绳结处渗出的血珠,在月光下竟聚成“缘”字。
静微不知何时立在禅房门口,腕间刺青在茶香中发烫——那是阿远病愈后,用她的血在腕上刻的“平安”二字。她取出一直藏在经箱底的帕子,上面绣着半株益母草,每片叶子都缀着极小的血点,正是当年喂药时攒下的。
“师父,”她跪在妙音面前,帕子上的益母草突然与茶雾中的虚影重合,“那年您说阿远没了,我便断了尘念;可三个月前在市集,我听见他喊‘静微’,才知您骗了我……”话音未落,茶盏里的益母草汁突然沸腾,竟在地面映出阿远的身影——他正抱着药篓站在庵门外,篓里装的,全是静微当年教他认的益母草。
妙音师太颤抖着捡起玉净瓶,瓶身倒映着静微腕间的刺青,与阿远常年戴的竹簪,恰成“生死相随”的卦象。她忽然想起儿子病愈后,总在枕边放益母草香包,说这是“救命恩人给的护身符”,却不知救命恩人就在眼前,在庵中苦熬了三年。
“喝了这盏茶吧。”陆九渊将茶盏递给妙音,茶汤里浮着七片益母草叶,正是静微腕上刺青的形状,“益母草能化淤血,却化不了人心的执念。当年您怕拖累儿子,可曾想过,他若知道救命恩人在庵中受苦,会比当年的病更痛千倍?”
妙音接过茶盏的手在发抖,茶汤入口时,苦香中竟带着一丝回甘——那是静微血中的暖意,是阿远三年来遍寻名医时,藏在药草里的执着。她望着静微腕间的血痕,忽然泪如雨下:“原来,你早已是我儿媳……是我,用经卷封了自己的心。”
子夜的钟响穿过庵墙时,阿远的竹簪终于插在静微发间。陆九渊倚着山门看星子,袖中摸出包“合欢茶”,茶包上系着的,正是静微当年割腕用的银剪——剪口还留着血渍,此刻却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明日下山,记得让阿远用泉水煮这茶。”他将茶包塞给静微,看见她腕间刺青与阿远的竹簪正在共鸣,“合欢茶遇水则欢,就像你们的缘分,经了旱,历了苦,终要在清泉里,泡出最甜的回甘。”
静微红着脸接过,忽然听见庵后传来益母草的轻响——那是妙音师太在整理药圃,月光下,她的身影与当年喂药的少女渐渐重合。而阿远的竹簪,不知何时沾上了益母草的露水,在晨雾里,竟显出“合家欢”的卦象。
是夜,白云庵的檀香里多了丝茶香。陆九渊在山门前的石头上画下新卦:上天下泽,中有益母草破土而出。他知道,这“阴笑笑卦”的真意,从来不是算准甘霖何时落,而是让困在旱土里的心,自己长出寻水的根——就像静微腕间的血痕,终会在益母草的苦香里,酿成护持真心的甘露。
当第一缕晨光漫过庵墙,静微腕上的刺青忽然发亮。她望着手中的合欢茶,想起陆九渊说的“俗事皆欢”,忽然明白,所谓还俗,不是走出庵门,而是让真心在烟火里,像益母草般,开出最坚韧的花。而妙音师太望着药圃里新冒的益母草芽,终于懂得,有些爱不必藏在经卷里,就像有些雨,终将落在盼了太久的旱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