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含盐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倩玉小说网https://www.qianyuwj.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满树皆秋色,艳阳高悬长空。天清气朗,正是挽弓搭箭、大显身手的好辰光。这猎场上响鼓重锤,尽是精兵锐将,今日是秋猎第三天,谁能在秋猎一举夺魁,晌午便能见分晓。明后两日明宣帝从宫里带来的厨子就会把紫云山猎得的山珍野味全数烹了来,犒赏群臣。这明宣帝文治武功,如今大齐不可不谓国富民强,与其体恤下属、仁心治国有莫大关系。
号角声起,猎手们纵马便往丛林奔去。女眷们则坐在帐中赏着无边秋色,猜想今日谁能夺魁。
慕星河与慕映雪坐在帐中,百无聊赖。慕映雪带了一本诗集在看着。慕星河嘟囔着,自己何时才能跟表姐一样策马扬鞭,好生快意。却说慕星河的表姐,名叫连城玦,乃是安国公连城家的嫡女,年长慕映雪两岁,眉峰挺直,眼神亮烈,英气非凡。慕星河只见她纵马在前,时而扬鞭,时而夹一夹马腹,一身劲装,英姿飒爽。慕映雪从诗集中抬起头来,也望向连城玦的方向,她知妹妹性子如风,不喜拘束,但二娘死在战场,父亲是决计不会让妹妹再从戎的。心下喟叹道:她们二人都是无法随心而活的。她想起那个高大的身影,明知一颗芳心遗落了,却也只能苦笑摇头。她,是要成为仪态万方的王妃的,要在维系家族关系、繁文缛节中终此一生。慕映雪收起诗集,轻声说道:“星儿,姐姐知你羡慕表姐。下次寻着机会,我劝劝父亲。你便可以随你连城表姐学武了!”慕星河听言两眼焕发出光彩,“真的吗?!姐姐最好了!”说着,开心地搂着慕映雪的手臂。前来找女儿们聊天的慕夫人看到这一幕,心里一阵暖意。这慕星河虽不是她所出,大齐崇文尚武,她的母亲连城枫是巾帼英雄,慕夫人心里对连城枫是存着敬意的,自然对她的女儿也是体贴周到。
行动间来到两个女儿的帷帐前,笑吟吟地说道:“你们两个小姑娘说什么悄悄话呢”两人齐声喊道:“娘”慕映雪往慕星河身边挪了挪,空出一个位置让母亲坐下来。慕夫人坐下,牵起慕映雪的手,说道:“今日秋猎结果便会出来,这四皇子也在。届时他若是夺魁,那尚司局的步摇定是要赠与你的。”慕星河不知其中缘由,便打趣道:“母亲,可这传说中的四皇子前两天战绩为零啊!”“傻孩子,你们两个在这角落闲聊,哪知猎场战况焦灼。那四皇子前两日丝毫没有动静,原是在埋线布局,今日竟猎得赏酬最高的瑞鹿一双,野猪四头和稚鸡无数,这整个猎场也就那塞北的季家小将军能与之匹敌了。”这瑞鹿乃山中珍兽,一双鹿角形如珊瑚宝石般精致,名唤瑞鹿还因相传它只在太平盛世出没,象征盛世千秋万载,乃吉兆。慕星河也没见过传说中的灵兽,由此对这素未谋面的四皇子心生崇敬,这四皇子想必是武功了得、谋略过人的。而慕映雪只听得“整个猎场也就那塞北的季家小将军能与之匹敌”这一句,季小将军,便是这几日时时入她梦的那个莽撞无礼、爽朗率性之人,思及此她一阵脸红,看在慕夫人眼里,便是对未来夫君的崇拜了。“星儿,你有所不知,这四皇子的母妃,当今皇后娘娘属意把映雪许配给四皇子。也许不日就下旨,往后咱们见了映雪,都要行礼称一声“王妃娘娘”呢!”慕星河开心道:“也只有这样的男儿能配得上我与世无双的姐姐。”慕映雪急道:“星儿,不可妄言!”慕夫人也点点头,这话心里想得,说起来倒有大不敬的意味。慕星河咋咋舌,知自己说错话了。
母女三人说话间,已到了张榜犒赏环节,此次秋猎,以猎物为准,按猎物大小、珍贵程度划分赏酬。
礼部尚书徐进是一个身材圆胖的中年男子,声音却如洪钟般掷地有声。“秋猎榜首是……”他停了停,所有人都跟着紧张起来,“四皇子李璟辙、骠骑营副统领季毅、朱雀司副统领连城玦”。现场一片热闹,慕星河为表姐夺得魁首开心不已,慕夫人则纤手虚虚一指,语气带着满意道:“星儿你看,站在你表姐身旁的,就是映雪的未来夫婿了。”慕星河看去,心确是猛地跌落谷底,一汪春水般的少女心事如跌入冰窟一般瞬间寒凉,循声望去,那四皇子正是前几日为自己解围、一同在屋顶看星星、说他也想去塞北看看的四哥哥。四哥哥竟是皇子,是姐姐的未来夫婿,他知道这件事情吧?是皇后娘娘的意思还是他的?他笑得温柔缱眷是因为他是未来妻子的小妹吗?慕星河思绪万千,最终却颓然笑了,四哥哥这样谪仙一般的人,也只有与世无双的姐姐能配得上他了。
尽管心里有不可名状的异样感受,慕星河还是默默收起了对他的浅淡情思。
慕映雪往猎场望去,只见一道目光直直的射过来,毫不遮掩。慕映雪被他灼热的目光盯着,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便只能仓皇失措地低下头。那人仿若得逞的猎人看着无处逃遁的猎物,嘴角上扬,好不落拓。
除去两个大男人,猎场上技压群雄的一抹艳色,便是这安国公府连城玦。她十四岁参军作战,如今虽只是碧玉年华,却在年初与戎之战中立下军功,擢升朱雀司副统领,加之今日秋猎夺魁,一时间竟是风头无两。只见她将锦盒拿在手上,抬步走向风钦泽,在一众“风兄艳福无边”的调侃声中,风钦泽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接下锦盒。一双眼如微缩星辰坠入海里,亮得使人慌神,也教人溺水般无垠。连城玦毕竟是女儿家,虽说这是两人早早就商量好的,但脸上还是浮上来些不自然的红晕。
风钦泽伸手将连城玦鬓间的薄汗轻轻拭去,这一幕在旁人看来是多么暧昧不明。可风钦泽目光澄明,仿佛做着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他的损友们心知再调笑就轻浮了,只是心里微微叹息道:果然没有风兄拿不下的女人。这风钦泽是谁,当朝右相风肃清之子,皇后娘娘的外甥。因是他冲冠一怒为红颜,成为坊间多少闺阁女子的梦中情人。
原是早些时日发生在暖香阁一件轶事。暖香阁绿瘦环肥应有尽有,这京城里年龄相仿的纨绔世家子弟时常约着喝酒,有一名唤澜姬的歌姬惹怒了客人,那肥头大耳的客人竟是大庭广众之下便打算强要了澜姬。风钦泽当即花八百金买下澜姬,常驻暖香阁里的风月厢房。须知,那整个暖香阁也顶多值一百金。一时间风钦泽风大公子英雄救美的传言传遍大街小巷。气得右相风肃清直捶胸顿足,表示要跟这个逆子断绝关系。这风钦泽素来与父亲水火不容,乐得花了八百金气他。原来,这风钦泽的母亲乃明宣帝的亲妹妹,当朝耶罗公主,可这风肃清却在公主孕期迎娶吏部侍郎之女,一时间满城风雨。风肃清求娶耶罗公主之时传为佳话“一生一世一双人”也因此打破了。耶罗公主由此郁郁寡欢,竟在产下风钦泽之时便郁郁而终。因着这一层渊源,风肃清理亏在前,风钦泽有耶罗公主的嫁妆在手,又是皇后娘娘的外甥,自然无所畏惧。
而这风钦泽和连城玦之间的渊源则是缘起两月前的夏末。
彼时,连城玦擢升朱雀司副统领半年有余,安国公府的老夫人心心念念的却是孙女及笄时用来推脱的理由已经没有了,也该寻觅良人相伴。这连城玦十四岁便通过朱雀司的春季选招,进入军营。老祖母疼惜她年幼丧母,从小就百般呵护着,在从戎这一件事情上,见她心意已决便也随她去了。一般女子及笄就开始寻觅佳婿,而连城玦无心此事,硬是拖到了碧玉年华。她如今擢升朱雀司副统领,已是军功在身,加上世代忠良,不得不说也是盛京各世家着意求娶的人选。
连城玦这次休沐回家,听到最多的就是哪家的儿郎芝兰玉树,哪家的儿郎文韬武略。她觉得自己头都要炸了。只得约着好兄弟文庭睿一起出门喝酒,说也奇怪,这兵部尚书之子文庭睿,生的是温润如玉,一双丹凤眼倜傥含情,可他偏生无意风月,除去平日里监学里的同窗,便只和连城玦交好,时常约着一起浅酌谈天。就这事,祖母还说文庭睿这孩子配玦儿也算得良配,两人又是青梅竹马,知根知底的,连城玦已经无力反驳了。只能闷闷地出门,找文庭睿吐槽。
“你说女子非要嫁人吗?”连城玦气鼓鼓地挠头道。她不知道自己英气的脸颊上这样显出稚拙的表情有多动人,文庭睿看在眼里,心里一阵柔软。执杯浅酌一口道:“此乃天地人伦,老太君是希望你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着。”
“可是祖母她,竟然肖想你啊!她说干脆咱俩结亲得了,反正知根知底,那怎么行啊!我跟你,什么搭配啊!”连城玦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说完却只能闷闷喝酒。
“老太君这样想的”文庭睿眼睛微眯,不知在思考些什么。连城玦微醺的眼看向窗外的无边月色,也不说话,只点点头。
“这样也好”文庭睿低声说道。连城玦却醉了似的迷迷糊糊地趴在桌子上,嘟囔道:“我不想成亲,不想成亲……”文庭睿扶起她,结过账后便搀着她走在行人稀少的街上,他自小就认识连城玦了,明明十三岁时他就已经高她一个头,她却总拿生辰说事,强压他叫姐姐。小时候他打不过她,只能屈服,自她入军营后两人许久未见,这次她休沐回来,他几乎每天都在家里等着她来唤他出门小酌。
今日终于等来了她,她说老太君属意两人结亲时,他心里有千丝万缕的欢喜,他自小便不喜欢那些扭扭捏捏的女儿家,娇娇的好似走路都软绵绵的。他心里在很小时就有她了,那是她年纪小,却常常说罩着他。她说要成为英雄,他有耐心也愿意等她。看着醉醺醺的她,面色潮红,眼尾都是嫣红,少了平日里的英气,添了几分少女的娇媚。他有些动情地低语道:“玦儿,你怎知我心里不是欢喜的”这连城玦刚刚还是一副醉醺醺的样子,霎时间冲到路边呕了起来。一堆污秽之物从喉咙里冲撞出来,一阵刺痛感使连城玦皱起眉来。文庭睿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想着若是能一生一世照顾她,也是好的。他知她自小丧母,父亲连城将军公务繁忙,她时常是一个人在院子里和小虫子小花说话。两人大一些才玩在一起,一起捉虫子钓青蛙,一起爬树摘野果……待开春御试以后,他有了功名,别人提起他便不再是兵部尚书之子,而是他文庭睿了,他也配得起连城玦这朱雀司副统领。
静夜沉沉,月影溶溶。文庭睿有了自己的打算,连城玦何尝不是。她自小入军营,朱雀司的那些姐姐各个豪气干云、酒量惊人,今夜见文庭睿借着酒气说了些平时不说的话,她便也佯装醉了。毕竟不是小时候,许久不见,她不知文庭睿的内心深处竟藏着这样一份情意。小时候,她眼见着母亲去世后父亲一日胜过一日地颓废消瘦,白天依然是那个兢兢业业、正气凛然的安国公,夜里却常常借酒消愁。这么多年了,他还是常常会去母亲的房间,坐在她的梳妆桌前喃喃自语。父亲对自己虽有爱却也疏离。自己如今擢升朱雀司副统领,想到的不是荣耀加身,而是自己作为连城家的女儿,必然是要过铁马卧冰、朝不保夕的日子。倘若嫁与文庭睿,自己对他并无儿女之情不说,他对自己存着情意,若哪天遭遇不测,他要如父亲一般独活于世为情所困、受尽折磨,她也是不忍的。连城玦思忖着,是时候把自己嫁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