倩玉小说网

第11章 沧海遗珠【1 / 1】

远山含盐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倩玉小说网https://www.qianyuwj.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冷月高悬,星星点点,云翳微光。在昏暗月光的映照下,文庭睿策马离开猎场。紫云山雾罩云迷,夜幕一落,就寒凉渐起。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去找风钦泽,也许是怕连城与他之间,有什么不得已的缘由,他几乎寻遍了理由,仍然想不出以连城的性子,有什么可以威胁到她。他见他们之间的亲昵举动,是他与连城认识许多年都没有过的。她始终当他是弟弟,即使家中催促成婚,宁愿与一个并不相熟的纨绔子弟,也不愿与他。

文庭睿骑马走了许久,心里说不清道不明的烦闷。脑海里闪现儿时与连城相处的时光,如果,时间能一直停留那该多好。正想着,听到轻微的响动,似哀鸣,似□□,是女子的低声呜咽。文庭睿心里愁绪万千,独自踏马也不知走了多久。此时不知身在何处,却听见似有若无的女子哭泣声。在监学时,闲暇之余也听同窗讲过一些灵异志怪传奇,此时都一一对应起来。他循声望去,声音出自一片阴影荒凉处,草木掩映看不真切。文庭睿想着,子曰:怪力乱神,且走进去看看。想罢便寻着声音走去,下意识拾起一根树枝拿着防身。

月光昏暗,文庭睿行进艰难,但也好歹走到了声音发出的地方。枯枝败叶掩映处,似有人影。文庭睿硬着头皮拂开枯叶,果然有一个女子低低□□着。她的脸上全是污泥痕迹,秀气的眉颦着,仿佛忍受了极大的痛苦。鼻梁小巧精致,眼尾处有朱砂色一点,围绕着那一点朱砂,却肆意生长的藤蔓似的可怖印记。在月华映照下,十分诡异。文庭睿思忖:这紫云山每年秋猎都会清场,一来确保皇亲贵族安全;二来,就是怕有些平民女子想攀龙附凤,在猎场处寻一如意郎君,从此改命。可看这女子约摸豆蔻年华,此时受伤颇深的样子,也不像是心术不正的。若是山上某个官员世家的女儿遭贼人戕害,此时出手相助,也算是做了好事一桩。思及此文庭睿将女子身上的腐叶树枝清干净,弯腰将她打横抱起,尽管他尽力放轻手脚,还是能感觉到女子身体立马绷直,不自觉地颤栗起来,像是忍受着巨大的痛楚和恐惧。他只感到怀中的女子瘦瘦小小,抱起来几乎毫不费力,轻飘飘的仿佛下一秒就消散了。虽不知她经历了什么,也许是于心不忍。文庭睿轻声说道:“姑娘莫担心,我不是坏人。”少女似乎是能听见声音的,闻言身子一僵,随即如同断了根紧绷的弦似的晕了过去。文庭睿知她必然是遭受了什么,才有如此巨大的恐惧,硬生生地忍受着痛苦,等他一句,他不是坏人。他小心翼翼地将少女放在马上,与她一道策马回到文府庭院。

历来秋猎,官员们都是一切从简,只带着得力的下人。文庭睿回到自己的院落,只一个文昊在那守着。一见公子骑马回来了,就迎上前去,说道:“公子,你可算回来了。担心死我了。”文昊小是文庭睿的伴读,从小一起长大。一起读书习武,公子与连城小将军的事情他也是知道的,经白日里猎场一事,晚上公子独自出门时他心里担心,又不敢跟着。等了大半宿公子还没回来,却带回来一个人。

文庭睿对文昊说道:“速去请我的监学同窗张正则,说我有要事找他,不要声张。”文昊见公子一脸严肃,也不敢多问,快步去寻那张公子了。文庭睿这个同窗张正则是御医张显嫡子,在监学时药理医典的学考就次次拿下榜首,同窗间有个头疼脑热都找他。估计就待开春御试,往后也必然会继承张大人衣钵,迟早前往太医院就职的。文昊奇怪,为什么公子不直接找张太医。

文庭睿一路回来仔细思量,这女子的症状看起来是中毒了。她身上没有明显伤痕,只是眼角处的可怖印记倒像是原先听同窗张正则提起过的南疆奇毒的症状。不找张太医是不知女子身份,若是其中牵扯官场朋党之争,他担心会惹来麻烦。另外,即使没有过多阴谋在里面,她一女子在野外被他捡回来,难保名誉受损。

张正则见文昊一脸焦急来找他,说是文庭睿叫他来的,赶紧披上外衣赶来了。当他走进文庭睿房间时,只见一女子躺在他床上。他简直要惊掉下巴,这白天才为连城冲冠一怒,晚上就移情别恋不像他的作风啊。张正则这人什么想法都写在脸上,文庭睿一眼就能猜出他所想。皱眉道:“不是你想的那样。你赶紧看看。”他想着别再耽搁,人死了。张正则走进看,一名约摸十四五岁的姑娘眉头紧皱地躺在床上,脸色异常惨白,更衬得眼角处的墨绿色藤蔓状的印记妖异可怖。他上前翻了翻少女的眼睑,随后手指搭在手腕处听她脉息,正色道:“她这症状是中毒了,是南疆一种奇毒。我在父亲医典上见过,叫蔓魂草。中毒者会自眼角处毒素蔓延,直至容颜尽毁。毒素会侵袭脑补,导致丧失记忆,若不及时医治,一月内毙命。”张正则心想,对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究竟是什么缘由下此毒手。文庭睿抿唇思考着,问道:“可有什么拖延毒素蔓延的方法”“有,天山雪参可以维持她现在的状况,拖延一年。”张正则脱口而出,不知自己掉进了一个大坑。“如此便有劳宁嘉了。”张正则每回听他文庭睿叫他表字时,就知道没什么好事情。当即跳脚说道:“你不会要我从家里拿吧!文庭睿,这天山雪参很名贵的好吗!整个太医院今年才得两枚。让我爹知道了我偷拿出来非砍死我不可。这女子是你的谁啊?”文庭睿看他聒噪的样子,却也丝毫没有改变他要救她的心思,说道:“宁嘉,当我欠你,记在账上。关于这个女子,我不知她来历,还要查探。”张正则闻言更加震惊,“文庭睿,是谁都不知道。你路上捡的也要我拿雪参去救!不是吧!”文庭睿凝神看他,并未言语。

几秒钟过去,张正则知道,他决定了,他必须要做。认识文庭睿这么多年,外界都道他是清润温雅的公子,只有他张正则知道,他决定了的事情谁也别想忤逆。当下只能答应,闷闷说道:“秋猎结束我拿给你。”文庭睿这才敛下煞气,说道:“天山雪参记在账上,宁嘉之情记在心里。”张正则咂舌,他这人,说着最体己的话,干着最没人道的事。当晚拿了些草药来,稳住女子的心脉。

秋猎回程路上,文庭睿将女子藏在自己的马车了,路途颠簸,他命文昊铺了很多毯子,自己则执一卷策论在一旁看着。心里想着,自己长那么大还从没有伺候过人。这几天是熬药也熬了,喂药也喂了,还找刑部的慕云川打听是否有官家女子走失报官的,得到否定答案的他更困惑了。她还是昏迷,夜里常常因为痛而低低抽泣着。他不知她身份,无法送她回家。此时见她痛苦,心有不忍,也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抱她在怀里,轻轻拍着背。低声说道:“再等等,等回了盛京,你就有救了。”也不知少女是不是能听见,呼吸在他的安抚下变得均匀绵长。

他正思索着,侧脸看那少女。昨夜满脸污泥看不清,现在脸盘子擦拭干净了,细细看来,她是好看的。不似连城那样的英气,也不像寻常女子的娇媚,是一种疏朗的柔美,一抹写意的绝色,一种混沌未开的雍容。玉琢的脸儿上血色褪尽,鼻梁小巧挺直,唇色浅淡。眼角的印记这两日生出些细密的枝节,在那一点朱砂周围缠绕着。

也许是连城的事情使他感到苦闷,也许是回程途中百无聊赖,文庭睿对躺着的少女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你得罪了什么人要害你。小小年纪就受这种苦。”文庭睿说罢,觉得无趣便不再言语了,明年开春御试表现好就能入仕了,还在这胡说八道。尽管这样想,他还是自言自语地继续絮絮叨叨地说了些话,告诉她,他的名字,告诉她他们现在在在哪里,要去往何处,告诉她,沿途有许多的美好风景,回去吃了张正则偷来的雪参,你也能大好了。

张正则那夜虽看起来十分拒绝,但答应的事情还是十分靠谱地完成了。回盛京的第二日,就将天山雪参偷偷摸摸送来了文府。文庭睿半句感谢不说,还指派他亲自去熬药。理由是这么名贵的药,别给下人熬坏了。折腾了一天,到傍晚才熬好小半碗药。文庭睿小心翼翼喂她,她眉头紧皱,一副怕吃苦药的样子。文庭睿说道:“你不吃药,白白没了命,那些害你的人找不到,家也回不去了。”那昏迷不醒的少女仿若能听到,喂下去的药,也不再溢出来了。

张正则见他小心翼翼给这女子喂药,想打趣他,但又想到文庭睿平日里正直,这时候平白无故开玩笑挺无聊的。文庭睿当然不知他所想,确切的说,自张正则捧上药以后文庭睿就开始自动屏除了他。张正则说道:“不出意外,她明早就会醒来。可是咱们明天要去监学,她怎么办?”文庭睿说道:“我找了府里主事的林嬷嬷看顾着,应该无大碍。”林嬷嬷是文庭睿的奶娘,在文府呆了二三十年了。下人丫鬟都归她管束,现在这女子被他带回府里,身份不明,总住他屋里也不是长久之计。等了几天也未听闻谁家女儿走失。既然官家女儿并无走失,也许就是江湖上的寻仇也未可知。留她在府中做事,于情于理也说得过去。

第二日,文庭睿简单交代林嬷嬷几句便匆匆去了监学。大齐监学每三天休沐一天,逢着端午、中秋这样的节日就连着休沐三天。夏季最热时休沐一个月,冬季最冷时,连着春节休沐两个月。待春末夏初,万物生机盎然时,便是三年一度的御试,参加御试的有学习策论的通才,也有学习典论的专才。策论是为百姓诸事的论道,兼之君子六艺的综合考量;典论是为各行各业的典籍考察和实际操作考察,如医、商、工、农就是典论的主要内容。考生是通过层层选拔上来的,能参加御试的不过百来号人,最不济也能在朝廷谋个一官半职。对平民人家而言,出一个御试便是祖坟冒青烟的事。而对世家子弟而言,参加御试则是最为权威的实力证明。

文庭睿和张正则这类世家子弟,在监学求学,参加考试。通过层层选拔,才取得了御试资格。所有人都是将琐事杂事、儿女情长都放在一边,专心研习。平日里,文庭睿策论水平最高,次次在学考中高居榜首,连监学的先生也说,如若他御试稳定发挥,前三甲是毫无悬念的。拔得魁首,也有极大概率。

文庭睿在监学认真研习,时不时会想起那个捡来的姑娘。她身份未知,又身中奇毒。不知她经历了什么,也不知她醒了没有,醒了会说些什么。心想着,再等一日,就能看到她了便把思绪收回到书上。